第十七章
    已是暮春，一早天上就下起了零星小雨。楊鼎夫婦正帶著三個孩子用著早餐，門外有人求見。一個仆人打扮的年輕人對著楊鼎拱手一揖道：“楊老爺，我家老爺請您赴宴。”說著雙手呈上一個精致的竹簡。
    楊鼎接過一看：“哦，是王財東的請柬。”轉而對那仆人說，“你們家老爺把分號都開到我們鎮上來了？那是得去賀喜的。請轉告你家老爺，待楊某備好賀禮，隨後就到。”
    那仆人說：“楊老爺無須另備賀禮，我們老爺煩請您這就過去，勞您給敝號寫幅牌匾。這滿夏陽誰人不知，凡開商號的，隻要有您老親筆書寫的牌匾，就一定會生意興隆，財源廣進的。外麵已經備好了肩輿，請您老這就走吧。”
    楊鼎一邊答應著，一邊進裏屋換了套外衫，順便叮囑三個孩子，每人練習寫詩一首，遷兒最少兩首，轉身就隨那人去了。
    不到半個時辰，牌匾就寫好了，王老爺趕緊差人送去讓匠人製作。兩人又坐著品了一會兒茶，天南海北地聊了半天，有下人來報，已有賓客陸續來到，王老爺道：“請楊兄移步前廳。”二人便隨仆人來到席間。
    酒菜過半，一個名叫杜明的年輕人趁著酒酣耳熱，不懂裝懂地賣弄起了學問。此人的父親是潯陽太守，家財萬貫，平日裏不學無術，混跡在文人堆裏，沽名釣譽。楊鼎早就看不慣他的做派，此時借著酒勁，一句不屑的話語便衝出了口：
    “哼！人家不誇自己誇，那‘好’字要別人稱讚哩。”
    “哦？您言下之意，這夏陽縣裏，唯有令孫司馬遷才高八鬥，別人都不值一提？他一個七歲童子，詩文能超越成年人，且數量過百？我就不信這滿城傳抄的詩冊真是他所作，怕是你故弄玄虛，欺世盜名。今天我倒要當場考問，戳穿這個鬼把戲！”杜明忿忿地說。
    此時的楊鼎，由於飲酒過量，嘔吐不止。那杜明以為楊鼎無言答對，有意裝醉，便得寸進尺，硬逼著要楊鼎喚司馬遷前來，想讓這位夏陽名儒丟人現醜。
    楊鼎吐過以後，清醒了許多，見那杜明囂張跋扈的樣子，料定他是大海裏的泥鰍——翻不起大浪，扭頭對王家的仆人說了聲：“去我家喚司馬遷和雪梅到此。”
    杜明忙命自家的書童隨著一起去迎接。
    擺好了擂台，自然沒有不打的道理。賓客們都擦亮了眼睛，興致勃勃，欲觀勝敗。
    不一會兒，一雙粉雕玉琢的孩童，牽手步入店鋪的客廳。那男孩兒衣冠楚楚，英氣勃勃，明亮靈活的大眼睛充滿了智慧，那神情天真活潑中又帶著沉著穩健。女孩兒嬌俏機靈，顧盼神飛，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的心靈。
    楊鼎一手攬過一個，笑嗬嗬地說：“這便是我的外孫司馬遷和我楊家的孫女雪梅。來，雪梅，給爺爺捏捏這頭的兩邊，這酒喝多了還真上頭嘍。”
    司馬遷環視全場，落落大方地給賓主一一見禮，雪梅朝大家鞠了一躬，便站到楊鼎身後給他按摩。
    杜明急不可待地拉過司馬遷說：“小兄弟，你家世代史官，聽聞你精通文史，鄙人才疏學淺，有幾個難題百思不得其解，今特向神童討教。”
    司馬遷聽得其言不善，知其有意刁難，遂不動聲色，冷冷說道：“不敢，有言請講。”
    杜明問：“天皇氏兄弟幾人？合計年歲幾何？”
    眾人聞言，都倒吸一口冷氣，心想這史冊都無記載的難題，司馬遷一個七歲小童如何答得出來？有人剛想開口質疑，忽聽司馬遷應聲答道：
    “天皇氏兄弟一十二人，合計一萬八千歲。”
    “你再答人皇氏。”
    “人皇氏兄弟九人，合計四萬五千六百歲。”
    “炎帝神農氏姓什麼？在位多少年？”
    “炎帝神農氏姓薑，在位一百四十年。”
    “舜帝在位多少年？享壽若幹？”
    “舜帝在位五十年，享壽一百歲。”
    提問越來越快，回答得更快。眾人都聽得目瞪口呆，隻有楊鼎波瀾不驚，仍舊閉目養神。他心裏清楚，這孩子常幫父親謄抄文稿，又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些問題怎能難得倒他呢。
    有人打著呼哨，有人拍手連連稱道：“奇才，奇才！”還給司馬遷敬了一杯酒。
    杜明轉念一想，司馬遷是史門之子，這些題目自是難不住他。哼！這朵雲裏沒有雨，咱再換個題目。便來了個突然襲擊：
    “小兄弟，你外公說你把‘國風’一百四十五首背的滾瓜爛熟。竊以為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若不介意，咱們當場見個真章。”
    “這有何難！別說是熟背‘國風’，便是倒背全文，遷也是‘籠子裏抓雞——十拿九穩，杜叔可信？”
    一言出，大夥又愣住了，有人說；“小孩子不勝酒力，莫非在說醉話？”
    楊鼎也捏了一把汗，可事到如今，他也無法把話圓回來。杜明眼見楊鼎麵色露出了狼狽，不禁得意忘形，說道：
    “楊先生，您外孫能倒背‘國風’一遍，我賞他一百金，一言既出，絕不改口。若倒背不過，請您如數拿出，你我當眾打賭，敢否？”
    “哼！那個不敢，便是婦道人家。”楊鼎不肯示弱，與杜明擊了一掌。
    雪梅趴在楊鼎耳邊小聲說：“爺爺放心，小遷倒背整本詩經都沒有問題。”
    杜明這時判定自己篤定能贏，大吼一聲：“雙方把賭資擺在桌麵上，作為押金，免得事後反悔，紅了麵皮。”又喊道，“我贏了，全拿來請客。”
    杜明的囂張氣焰，刺傷了小小孩童的自尊心，司馬遷憤怒地反擊道：“外公！我挑戰，雙方賭資提升到五百金，誰不敢來，他是那壁畫上的狗熊！”小手兒直直地指著牆上的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