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南鳳樓，二樓靠窗的位子，俯視樓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
    看著別人歡笑的臉龐，想到諸事不順的自己，卓政宣仰起頭，一口氣兒喝光了第十六壺女兒紅。
    曾幾何時，他是那麼的隨遇而安，心中一個辛兒，懷中一位美人兒，手上再有一壺酒，便可逍遙一日，快活好一陣子。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此時此刻的他，會淪落到獨自在酒樓裏買醉呢？
    想到那個跪在雨中，不卑不亢一夕間長大了的辛卓，想到那個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眸，像是看著惡魔一般看待自己的辛卓。
    卓政宣揚聲朗笑。卓政宣啊卓政宣，你還在否認什麼呢？你還在高傲什麼呢？
    你在想他，你在想他……
    “唉……”輕歎一聲，卓政宣拿起了手邊兒的另一隻酒壺，雙眉成巒。
    卓兒啊卓兒，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曾經的你是那般牽動我的心，可是如今你卻也傷我至深。
    本以為在這個世上，能牽動我心的人，唯有辛兒一人，卻不想，上天又讓我遇到了一個你。
    仰起頭，卓政宣想讓自己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場，不再去想這些煩惱。可是手上的酒壺卻很不給麵子的在此時沒酒了。
    放下空酒壺，卓政宣在桌子上尋了半天，發現桌上的酒壺也都是空的。
    “小二，再來十壺女兒紅。”側過頭，卓政宣對著一旁的夥計吩咐了一聲。
    “好了，十壺女兒紅。”應了一聲，小兒轉身下了樓。
    不多時，便有人來到了卓政宣的身邊，卻不是送酒的小二，而是南鳳樓的老板。
    來到他身旁，看著這位已有了三分醉意的大將軍，老板輕輕搖頭，出於好意，也是對這位大將軍的關心，他小心的開口勸解某人道：
    “大將軍，您已經喝了不少了，還是別再喝了。”
    “哼，你是怕本將軍短了你的酒錢不成？”
    抬起頭，傲慢的掃了他一眼，卓政宣臉上寫滿了不屑。完全是一副不領情的樣子。
    “將軍您誤會了，小的是怕您酒喝多了，傷了身子。”急忙開口，看著某位大將軍，老板仍舊有幾分擔憂。
    “哼……”撇他一眼，卓政宣冷哼。本能的把手摸進了懷裏。
    心想，如果把銀票放在桌上，這老兒，就不會在這裏羅裏吧嗦的，妨礙本將軍喝酒了吧？
    可是，當某人的手在懷裏摸了半天，竟是沒有從身上找到半兩銀子時，卓政宣驚訝的擰起了眉毛。酒也醒了大半。
    沒帶銀子出門？嗬嗬，那怎麼可能？他卓政宣是誰啊？那一次出門不帶夠千八百兩的銀子啊？
    可是，這銀子到底去了那兒呢？難道是……
    猛然間，卓政宣想到了今早出門時的情景。
    記得，他好像剛剛出了府門沒走多遠，就迎麵和一個小叫花子撞在了一起。
    莫非銀子是被那個小叫花子偷走了？唉，真是太大意了。
    見某人在身上摸了半天，臉色也慢慢的從不屑轉變成了或多或少的尷尬。這位老板也犯起了難。
    照說，像是卓政宣這樣的常客，別說是忘了帶銀子付賬，就算是賒賬，或是幹脆不給錢也是無礙的。
    誰讓人家是大名鼎鼎的鎮國大將軍呢？
    不過就是因為這個大將軍時常光顧，老板道也深知他的脾氣。
    這位卓大將軍為人豪爽，喜好結交朋友，且極愛麵子。若此刻，他說您不用付賬了，這頓算是小店孝敬您。
    那麼保不齊，這位大將軍非但不會領情，反而會以為他是在羞辱他。
    唉，站在原地，這位也算是見過一些世麵的，南鳳樓老板有些左右為難了。
    “將軍雖是海量，不過這酒喝多了也傷身啊！老板，麻煩你不要再給這位將軍上酒了。”
    正在老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站在那兒，思忖著對策之時。
    一個白衣女子，及時的出現在了他的身邊，隨之，一定十兩的銀錠子，落在了老板的手心裏。
    看了看手上的銀子，又瞧了瞧驚怔住的大將軍。老板急忙點頭稱是。
    感激的又看了一眼那位蒙麵的白衣女子，他終究是找到台階離開了。
    “你……”瞧著眼前的女子，卓政宣楞了一下。
    雖然對方是誰，他並不認識。但是，這女子的一身裝扮，他倒是並不陌生。
    發髻高挽、青紗掩麵、手握佩劍、白衣勝雪、飄渺如仙。看這打扮，她應該是月然的婢女吧？
    月然？想到這名字，卓政宣側過頭，雙眼便不自覺的望向了，角落裏的那張桌子。
    果不其然，一抹白衣背影就那樣背對著自己，坐在兩個人初識的那個位子上。
    “月賢弟。”起身，卓政宣邁步來到了月然這一桌。
    “大將軍。”歪著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興衝衝的男子，月然抿唇而笑。
    雖然，這笑容比之前的溫暖了一些，但是，那種淡淡的疏離感猶在。
    大將軍？嗬嗬，多麼恭敬，多麼陌生的稱呼啊？
    怎麼，難道連你也要這般的疏遠我，與我卓政宣劃清界限嗎？
    盯盯的望著眼前的美人兒，卓政宣唇角的笑意頓消。眉頭不自覺的輕輕蹙起。
    “賢弟莫不是還在責怪著我，沒有如實的將身份告知？”
    “草民豈敢？”低首，抿了一口杯子裏的酒，月然的動作優雅，可是吐出來的話，卻是沒啥溫度的。
    聽言，卓政宣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沒有得到對方的首肯，他便坐在了月然的身邊。
    “這是你我第三次不期而遇，從第一次，第一眼，在這裏看見你，我卓政宣便把你放在了心裏。我以為我們是有緣的，我以為那些身份和世俗的虛名，都是微不足道的，我以為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從第一眼看見他便為他著迷，從第一次出手幫他，便渴望一直保護他，做他遮風擋雨的牆。
    雖然，有些東西到目前為止，卓政宣還理不出個頭緒來，但是，月然這個名字，卻早已不知不覺闖進了他卓政宣的心。
    聽言，月然也蹙了蹙眉。唇角那雲淡風輕的笑容漸漸隱去。原本清明的眼眸，不期然的閃過了一絲奇異的情緒。
    手指輕輕摩擦著手上的酒杯，月然很沉默，因為他感覺到心底流淌過一種莫名的痛……
    或許是他太過偏執了吧？
    其實平心而論，卓政宣這個人，並不像是他從前所見過的那些耀武揚威、作威作福、囂張跋扈的官兒們。
    相反，他很低調、很隨和、也很豪爽，而且先後兩次幫過自己，若是這樣一竿子就打翻了一船人，未免有些武斷吧？
    可是對‘官’字的深惡痛絕，仍舊讓月然覺得和這位‘大官兒’坐在一起，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
    “抱歉，月然還有事，先走了。”
    在沉默了片刻後，月然對身邊的男人笑了笑，便站起了身來。
    這一次，月然倒是沒有稱呼卓政宣為將軍，可是他也沒有親切的稱呼對方卓兄。
    隻是簡單的交代了一下，便帶著他的四個婢女一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