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十二次來到這個古老的國家。
    上一次的離開是崇德三年，這一次回來不知道是皇太極的第幾代曾孫光緒在執政。
    這個曾經繁榮的大清帝國也逐漸呈現出了盛極必衰的趨勢，鴉片戰爭、甲午戰爭再加上一係列的不平等條約已經逐漸腐蝕掉了這個國家的根基，剩下的隻有這個紫禁城營造出來的徒勞的繁華。
    “爺，到了。”馬夫在簾外喊道，我掀開簾子給了他車錢後，便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這是我的老朋友謝的故居，相比較先代的繁華，這件宅子仿佛舊了許多，竟然連個門人都沒有。
    我扣動了朱漆大門上的門環，靜了許久後才有個少年將門拉開了一條縫，站在門口怯生生地問道：“您找誰？”
    “我是從大不列顛來的愛洛克•切爾斯。這個是名帖，謝英先生在家嗎？”
    “你等等，我去通報……”似乎是未曾見過外族人一般，那個少年始終低著頭，不敢看我。
    朱漆大門又一次緩緩地合上，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站在門口，北平的冬天極其幹燥寒冷，這樣讓人站在風中等待可算不算什麼禮貌的待遇。
    就在我內心正打著下一次拜訪的腹稿之時，身後的大門猛地被推開，一個身材中等的青年推門迎了出來，似乎是因為跑得太急了，他的臉微微泛著紅暈。秀氣的五官，微垂的眼睫，讓人有種誤以為見到女子的感覺。
    “非常對不起，切爾斯先生。”他微喘著氣說道：“您等了很久吧？”
    不光是外表，就連他的聲音都柔和得宛如初春的小鳥般清脆。
    他打開了大門，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將我迎進了廳堂，“家父前日出去了，您的信件一直是我在回應，有所怠慢，還請您見諒。切爾斯先生。”
    “你稱呼我為愛洛克就好。”
    “在下謝英之子謝晉安，愛洛克，你的漢語說得真好。”似乎是有些害羞，說到最後之時他的語調微微降低了下來。
    “怎麼不見得你說我的漢語好。”
    正當我要說謝謝之時，謝晉安身後兀得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不同於謝晉安的溫和，他更像個放肆而又野性勃勃的獅子。臉部線條沒有東方人常見的柔和，剛硬而又淩厲，一雙鷹目不客氣地瞪著我，就連他剛剛說話的語氣都似是在向我挑釁一般。
    看得出他不太喜歡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並沒有計較他的無禮。
    一個活得太久的人是不能和一個孩子計較什麼的。
    “這是從大不列顛來的愛洛克•切爾斯先生。”謝晉安局促不安地拱了拱那個青年的手臂，略帶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愛洛克。他是貝勒爺戴敏。”
    原來是貝勒爺，難怪態度這麼囂張。我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戴敏並不領情，向我拱了拱手勉強算是回禮。之後便一聲不吭地搭著謝晉安的肩膀再也沒有多望我一眼。
    一時間有些冷場。
    我微微咳嗽了下，“謝晉安，能讓你的仆人帶我去看下我的房間嗎？”
    謝晉安這才如大夢初醒般從尷尬中醒悟過來，忙吩咐了身邊那個剛剛給我開門的少年帶我去我的房間。
    我的房間仍舊被安排在西廂房一側，院子裏的幾株臘梅已經結了花骨朵，稀稀疏疏地點綴在枝頭上。
    身後的少年手腳伶俐地幫我把行李放置了進去，我稍稍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竟是一塵不染。而這個宅子卻未曾見過什麼仆人。
    “這間宅子原來住過什麼人？”我問道。
    “回爺，這間屋子一直是主子吩咐要打掃幹淨的地方，但是未曾有什麼人住過。”那個少年似乎仍是懼怕著我，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覺得有些好笑，吩咐道：“你叫什麼名字。”
    “謝石。”像是小動物的喃喃聲一般，他小聲地回答我。
    “抬起頭來。”
    他終於將頭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在看到我的眼睛後迅速地將頭垂了下去。
    “害怕我嗎？”我起了捉弄之心，突然湊到他耳邊說道。
    “啊！”謝石驚叫了一聲，手忙腳亂地向後退去，卻撞到了黃梨木桌腳，疼得齜牙咧嘴。
    我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上前查看他的傷勢，“有沒有傷到哪裏？”
    他抬起頭望著我，緊抿著嘴角，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
    “我不是什麼怪物，你也不用怕我。”他好像真的很害怕的樣子，我善意地向他解釋了自己沒有什麼惡意，“我這裏沒什麼事情了，你回你主人那裏去吧！”
    謝石從地上一躍而起，忙不迭地往門口爬了過去。過了一會兒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滿麵焦急地跑了回來。
    “那，那個，”他站在門外，漲紅著臉吞吞吐吐地說道：“晚上時後嚴禁任何人在外走動，這是謝府的規矩。”
    我點了點頭，目送著這個有趣的少年一路摸爬滾打地從這個廂房離去。
    真是的，有這麼恐怖嗎？我對著屋內的銅鏡照了一番，上次在江戶受到的燒傷早就已經痊愈，連一絲傷疤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