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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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住的地方很好找,哪裏聲色犬馬五光十色就往哪裏找。另外附近一定要有賣麵人的。丞相大人當年隻因嫉妒我會捏麵人,一夜偷光了我給二師弟捏的所有麵人。雖然當時二師弟說了:“捏來捏去總歸都是小伏念,少幾隻也不礙事。〃我卻總還是記著這事。
    二師弟望了一眼海邊那座房子,扯扯我的衣袖:“師兄,你在看什麼?“
    “啊,沒什麼,這座房子不錯,比我們的六個億強多了。”
    自從我和二師弟說過不要整天和子房混在一處,他便整天跟著我,連我去趟茅廁他都要陪我一同去。若是以往,我或許會樂得如此,然而此刻有他陪著,反而不方便我去會老同學。
    “師兄,我們已經經過這座房子有六回了,你當真如此喜愛這座房子?”
    我正色道:“師兄這些年從來都沒帶你們出來玩過,如今好不容易同你一道出來一回卻總是看房子,實在不應該。不然,你先回吧。”
    二師弟剛要答話,好死不死一個藍色的影子飄到我們身邊:“伏念先生,顏二先生,別來無恙啊。”
    我心情極為複雜,訕訕道:“有勞大人記掛,自然無恙。”
    “哦……不知兩位今日到訪,所為何事?”
    我朝他挑挑眉毛,“不是你喊我來的麼?”
    李斯也衝我挑眉毛:“我似乎是請伏念先生來的。不過今日卻不止伏念先生一人,故而有些驚訝罷了。”向身後的大宅子望了一眼,又笑道:“既然來了,便請兩位賞光?”
    二師弟斜睨我一眼,衝李斯極其溫和地一笑:“那便叨擾了。”
    進屋的時候二師弟在我耳邊陰惻惻問:“師兄何時同丞相大人如此親厚了?”
    我道:“我們與李斯也不曾惱了。”
    "可他畢竟是帝國的丞相,我們是否該……"
    “我們該如何?我們是儒家,你要記得。”
    二師弟愣了一下,緩緩點頭,似乎才明白過來我們的本分。
    其實往俗裏說,我們的本分該是做官,這是孔先師教導我們的。我不是不想做官,隻是秦王不信任我們,我們也無法信任秦王。既然學而優則仕,那我們便先做好讀書人的本分。
    “李斯畢竟要為他的皇帝陛下考慮。若不為此,他必不至於刻意來挫敗儒家。”我雖說著這話,心裏倒也不確定李斯就不是這種惹事生非的人。二師弟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倒也沒反駁我。是了,二師弟從來都是我與子房說什麼他便做什麼,從來也不見他自己拿主意。師父曾說二師弟腹有才華卻不外露,都是因為我。他自小生長在我的陰影之下,性子又謙和,我做到了的事他便不再理睬,自然也少有顯山露水的機會,是以眾人早已習慣了他默默站在我身後卻不知他何以站在這個位置。要他拿主意,其實是非常難的。不是他做不了決定,而是他不習慣也不喜歡抉擇。當初我問他,想不想做儒家的掌門,他隻是笑:“沒有人反對你,那便是你了。”
    李斯請我們喝茶。居然是師叔園子裏種的那種茶。我們相顧無言,隻好一個勁兒喝茶,偶爾寒暄兩句,有些尷尬。原本到也沒這麼尷尬,隻是李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二師弟,活活是想急死人。正想著提個話頭要麼告辭要麼說點什麼,就見有人來報,衛莊來了。
    縱橫那一對師兄弟裏的那個縱,聽說是投秦了的。可是又何必來找李斯呢?今天真是巧了。我聽說衛莊年少時也是個美少年,隻是可惜了據說是個少白頭,否則還真想見一見。我摸摸小胡子,衝外頭望去。
    李斯輕咳一聲,“伏念先生,衛莊已過而立之年,且近幾年頗經滄桑……”
    我淡淡掃他一眼,“他人之事在下不便議論。丞相大人與衛莊大人有要事相商,我等在此也多有不便,不如……”
    “不如請兩位先生先到後室稍作歇息,等李斯同衛莊大人了了公事我們再另行聊聊私事好了。”
    我看看二師弟,二師弟看看我,半晌才恍然:“也好。”
    我同二師弟在裏屋喝茶嗑瓜子,聽著外頭嗡嗡作響,百無聊賴。忽聽外頭大概是衛莊忽然拔高了聲音:“你們需要誠意?很好。天下還沒有哪個人跟我提過誠意。你要明白,是你們需要我,而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們。”
    李斯倒是也不卑不亢:“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得到那個孩子,你得到蓋聶。難道你衛莊說過的話也可以不作數嗎?”
    “哼,便是不作數又如何?你以為我會在乎?那個孩子或許死了,或許逃了,至於蓋聶,他已經倒在我的劍下。”
    “哈哈哈哈,”李斯笑得實在有些猥瑣,“你真的隻是希望他倒在你的劍下?我記得當初我們定下的是你得到蓋聶啊。”
    衛莊等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原來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哼,你們要誠意,我手頭到恰好有一份誠意,不知你可中意。”
    “哦?”
    “今晨,儒家的張良來找我,問我還記不記得韓國的宮殿是什麼顏色。”
    “韓國的宮殿……是什麼顏色?”
    “早上我還記得,此刻卻想不起來了。看到你,我隻想起鹹陽的宮殿……那麼輝煌雄偉,把韓國的舊土遮蔽。韓國已經不存在了,為何還要記得所謂韓國宮殿的顏色?“
    “那麼……張良為何會問你這樣的問題呢?”
    “張良?哼,他不過是一個自以為聰明的愚蠢之人罷了!”
    “啊……這件事的確是很有分量呢……不過,我希望這件事就到你我這裏便好。儒家,畢竟也不是隨隨便便好動的。”
    “我自然明白。走。”
    衛莊走了。我倒是有些走不了了。
    從衛莊提到子房開始二師弟便在一個勁兒地用力掐大腿肉。不過可能是他太緊張了,一時掐錯了地方,弄得我這麼一會兒下來疼得站不起身。
    我推推二師弟:“咳咳,我們該走了。”
    二師弟微微有些顫抖,慢慢起身往外走。
    我拉住他,“慢,我們不走門。我們走窗。”
    我牽著二師弟來到窗前,剛推開窗便聽見李斯在我們後頭問:“兩位這是……”
    我整整衣服,淡淡答他:“風景不錯。”
    李斯走過來關上窗,“今天實在不巧。”
    我點點頭,“今天實在是很巧。丞相大人,我師弟有些不舒服,頭腦發昏神誌不清,還請大人見諒。我等先行告辭,先將師弟的病養好。”
    李斯看看我,又看看二師弟。“顏二先生麵色的確不佳。”
    我誠懇地點一點頭,拉著二師弟要走。經過李斯身邊的時候,他忽然又問:“若是這病養不好,你又該怎麼辦?”
    我來不及考慮,脫口而出:“若是沒救了,但願可以讓伏念親手送他上路。”
    我咬了牙準備再被掐,卻意外地沒感到疼。轉臉看二師弟,他麵無表情比我還淡定。
    出門前,李斯婆婆媽媽又叫住我:“倘若你不是伏念,李斯可還會叫你走出這扇門?”
    哪裏來的這許多倘若?我卻還隻能正色轉身對他:“伏念不知丞相大人心思。”
    李斯居然麵色柔和:“你一向不知。”頓了頓,又道:“至多五日。衛莊,信不過的。”
    我實在有些不明白李斯,他總讓我覺得莫名其妙。不過我來不及多想。因為我發現我那素來文雅端莊的二師弟雙眼一亮,忽然就在大街上狂奔起來。
    路過的小販側目望過去,不由自主張大嘴:“那不是小聖賢莊的顏先生嗎……”
    我理理袖子,走過去拍拍他,泰然自若:“那不是我師弟,你看錯了。”
    身後李斯一句“不送”,再沒了聲音。我等了等,又轉頭望去,卻見他仍舊站在門口。說實話,我實在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我這位老同學。印象中李斯一向不是良善之輩,隻因他從來刻苦認真一絲不苟,便也沒有人存心去揣度他的為人。自然,想起韓非,便不禁對李斯多一份疑慮,但畢竟也別無他路了。
    李斯見我看著他並不走,大概以為我在懷疑他什麼——雖然我的確在懷疑他什麼——立刻笑道:“我兒子快回來了,我在這兒等著。”
    兒子?想我大好年華還是孤身一人,他這麼個貨色居然連兒子都有了,就有些不舒坦。“你有兒子了?”
    李斯神色居然有一些尷尬:“是啊……不論存著什麼心思,妻兒總是要有的。”
    我忽然有些牙疼,做賊心虛地覺得這話丟給我正合適。然而此刻我是什麼心思也不願存了,有許多事比這點小心思要重要得多,即使這點小心思已經生長了不知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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