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深重，庭前夏花凋謝，留下一地殘香。上弦月安靜地懸於頭頂，倒映一輪幻象。
    楚清曉抬頭望月，卻無心觀賞它暈染開來的清暉，還有三天就要啟程上路前往懷芙京，心裏不禁有點戚戚然。
    她快步穿過水榭，繞過塵鏡湖，朝著淩驀然的書房走去。現在已是亥時，以淩驀然的作息時間，應該還未就寢。
    楚清曉到達時，看見房內燭火未熄，四周寂靜，使她略微煩躁的心情平複下來。青繹不在，應是淩驀然派了他去執行事務。
    她輕輕敲了敲門，見裏麵無人應答，再敲了一遍，裏屋還是沒有聲響。楚清曉皺眉，不由心一驚，徑直推開門走了進去。
    微涼夜風從窗外輕柔吹入，夾雜著綠竹的淡洌清香緩緩舒發於空氣之中。桌前一人，月白長衫，正以手支額，修長手指因微微用力而顯得骨骼分明，隱約可見皮膚下暗青色的筋絡。楚清曉走近一看，才發現淩驀然已經睡著。
    朱砂澄泥硯台上濃墨還未幹透，混合著青竹的洌香，調出一種獨特的味道。楚清曉感到身上有點涼，轉頭一看，原來是身後木窗未關，竄進幹燥晚風，於是便移步前去關窗，還未關攏，就聽到身後有細微聲響。
    她回眸，正好對上淩驀然略帶戒備的幽黑目光，隻好一笑，說道：“吵醒你了？”
    “嗯。”淩驀然看著窗前站著的白衣女子是楚清曉，緩了緩麵色，嘴角勾起一抹雅笑，他略帶慵懶地問道：“深夜前來，找我何事？”
    楚清曉沿著榻前坐下，隨手拈起案幾上的一枚黑子把玩，對淩驀然說道：“我想請殿下幫個忙。”
    淩驀然略帶玩味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且說下去。”
    楚清曉也不轉彎抹角，直接說道：“我知道殿下修習的是至陽的武功心法，現我也不瞞殿下，不算今天，兩日後的黃昏正是赤璃蠱毒發作的時刻，到時我想請殿下暫時製住赤璃體內金蠶蠱的移動。”
    “你口中所說的赤璃可是原來的頭七？”還沒等楚清曉開口回答，淩驀然便自顧自地說下去：“想不到他會將真名告訴你。”
    楚清曉在棋盤的殘局上落下一子，不以為然地說道：“我和他都算得上是朋友，他告訴我名字也未嚐不可。”
    “朋友？”淩驀然咀嚼著這個對他來說很陌生的詞語，他閑閑自桌前站起，坐到楚清曉對麵，拈起一枚白子，問道：“你打算如何治療他？”
    楚清曉略整思緒，過了片刻才說道：“我想先讓赤璃體內蠱毒發作，然後以至陽至純的真氣覓出金蠶蠱所潛伏的經脈之處，再施以金針封閉其去路，到最後才用太上五蠱丸緩解其蠱毒。這是第一次助赤璃緩和蠱毒的大致步驟，而殿下也隻需在第一次略施援手便可。”
    “依你的說法，似並不能一次就將赤璃的蠱毒化解？”淩驀然細觀棋局，稍思片刻，便在黑子旁邊落下一子，無聲無息鎖住對方的活氣之位。
    “殿下猜得沒錯，赤璃身上所中的金蠶蠱，少則五年，多則十年，無論怎樣診斷都已然中毒至深，若想一次便將他身上的蠱毒解除，”楚清曉麵色微黯，她頓了頓，說道：“我，現下暫時沒有辦法。”
    淩驀然抬眸掠她一眼，仍不動聲色地問道：“那麼你需要多久才能將他身上的蠱毒完全化解？”
    “最快要兩個月。”
    這是在沒有特殊情況下最保守的估計。
    楚清曉見己方棋路被封，不由得一斂眉，嘴上卻道：“一天之中的黃昏是金蠶蠱威力最強盛的時候，也是最容易暴露其藏身之處的時候，所以，”楚清曉自棋盤上抬起頭來，眸光清幽如蘭草，淩驀然自這一潭碧泉中看到一絲堅定，隻聽見她誠懇地說道：“希望殿下能助清曉一臂之力。”
    淩驀然聽罷，淡然一笑，不置可否，他隻是問道：“赤璃可知你的療法？”
    “剛剛已經告訴他，還連同他的‘死訊’。”楚清曉想起剛才赤璃聽了自己一番話之後，仍是一副漠然的神情，但他本人絲毫不知他眼中的期待早已出賣了他內心的真實感受。
    真是個麵冷心熱的殺手呢。
    楚清曉不禁莞爾。
    淩驀然將她唇邊漾起的微笑看在眼裏，不自覺地冷了麵色，他一挑眉梢，說道：“若然你能贏下這個珍瓏棋局，我便幫你。”
    “啪——”的一聲脆響，淩驀然話音剛落，楚清曉已經在棋盤上毫不猶豫地落下一枚黑子，她對著淩驀然自信一笑：“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