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再會杯酒探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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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5月。
北京。灃漣廣場寫字樓。
華藝影視公司正在召開高層會議,討論下半年提上議程的幾部電影,王總最後決定還是拍攝國際電影節參展類型的片子,以期更進一步拓展國際市場,提高知名度。
“我粗略計算了一下,《將軍令》拍攝需要1。5個億,拍攝地市政府投資5000萬,也是給他們做宣傳嘛,剩下的不出意外還是由SEJ投資,”王總吸了口雪茄輕輕彈進煙灰缸,“不過現在出了點小意外,我上周在美國和蕭奕碰過麵,他說最近馮導也找過他,要他投資他的新電影,蕭奕說他看過馮導的劇本覺得不錯,但是沒有最後決定。我還在和他談,這小子比他爸當年還精,我剛回北京他就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上個月出席首映式時見過陳浩宇,感覺很投緣,過幾天來時想單獨約他吃飯,嗬~不知道他打什麼鬼主意。”
王總朝藝人經紀部經理、他的表弟幹笑了兩聲。王總的表弟付軍是影視界的著名經理人,10多年間捧紅了不少大腕。
付軍聽後有點訝然:“以前沒看出來他有這癖好啊。”
王總若有所思道:“誰知道呢,也許是我想多了。這買賣說好做也好做,說不好做怕是很難做。”
陳浩宇自上月從那皇陵出來後,精神就有點恍惚,時常心緒不寧,亂夢紛紛。他曾聽一朋友說過外國考古人員探測埃及法老陵墓後有很多精神失常的,想想真有點後怕,幹嘛非去那死人墓裏玩。可真當靜下心來仔細想想,自己的心神不寧又不像是因為害怕什麼鬼怪之類的東西,而是因為,他會時常的想起一個人。那個人,在玻璃後麵與他目光接觸的一瞬間,那雙眼就像深邃的夜空將他吸附得無法動彈。他肯定見過他,而且見過無數次,卻又想不起來是在什麼時候見的。那日後他就經常在夢裏夢到他,卻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這種情況持續了半個來月,好在陳浩宇是個比較理性現實的人,他可不想浪費自己寶貴的休假時間在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上,很快便恢複了常態。
這天,他在打球時接到了經紀人付軍的電話,請他來公司一趟。藝人一般是很少去公司的,除非有重要的事情,陳浩宇沒有怠慢很快就來了。
華藝影視簽約的一線中港台藝人不少,前兩年簽的幾個日韓藝人進軍東南亞市場也很成功。但是華藝最看重的海外市場還是歐美市場,這些年凡是帶有中國古色古香味道的電影在國外市場都很受歡迎,換個角度看,好萊塢為了賺中國人的錢幾乎每部大片也少不了融入些中國元素。陳浩宇是華藝砸千萬重金力捧出來的,如今不知翻了多少倍的從他身上看到回報,華藝上上下下自是對他視若珍寶愛護有加。
陳浩宇為人和氣,從不在自家人麵前擺架子,公司裏的工作人員都非常喜歡他,更不用說如此難得一見的骨灰級帥哥,誰不想多看幾眼。
付軍見了陳浩宇樂嗬嗬說笑一番,然後話鋒一轉很隨意的問道:“對了,我聽說上月巡回首映式你去了皇陵參觀?怎麼沒聽你說起過呢?”
陳浩宇笑容頓時散了大半,他已經快忘了那詭異的一天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付軍見他神色有異,垂目似是在想什麼,便試探著說道:“那天你是不是碰到了SEJ的人?”
陳浩宇抬起眼:“是,怎麼了?”
付軍一笑:“哦,沒什麼,聽王總說他前幾天見到SEJ的老總蕭奕,對方說起在皇陵裏和你見過麵,蕭總說跟你很投緣,想邀你共進晚餐。”
“約我?”陳浩宇幾乎都忘了時常出現在他夢裏的那個人就是華藝最大的投資方的老板。怎麼把對方的身份都給忘了呢?下一刻他立刻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說:“軍哥,你知道我不喜歡應酬,也不太會說話,如果真要去,還是你陪我去吧。”
付軍兩手一攤笑道:“人家也沒說請我去啊!畢竟是咱們最大的投資方,華藝四位當家花旦以前可都是一起陪他吃飯的,這點麵子再不給,以後還怎麼合作。”付軍朝陳浩宇擠了擠眼。
沒等陳浩宇張口,付軍忽然變的正經說道:“實話跟你說,華藝下半年進軍歐美市場押寶的一部片子打算讓你出演,而現在投資方SEJ也有可能跟馮導合作另一部電影,王總和蕭總談過,他似乎不太想跟我們合作,這當口他又提出想跟你見麵吃飯,看來能不能爭取到SEJ的資金怕是全在你身上了。1個億,就差1個億。如果投資到位,男一還是你的,畢竟是吳導的片子,蜚聲國際的好機會,若是錯過了,是華藝的損失,更是你自己的損失。你可要掂量輕重啊!”
陳浩宇半天才琢磨過味來,付軍話裏有話。
“他…。隻是約我吃飯?沒別的?”陳浩宇直截了當的問。
自從他大紅大紫以後,各種飯局早就屢見不鮮,政府高官、煤炭礦主、千金小姐、富商老板,想跟他見麵的有頭有臉的或是財大氣粗的人數不勝數。他能拒絕的都拒絕了,實在推不了的,比如說跟經紀公司有利益關係的,他也不是那麼死心眼的人,吃個飯又不會死人,何況人家也是慕名而來,無非覺得請個大牌很有麵子。當然,和明星吃飯也要付出高昂代價,動輒百萬,以陳浩宇目前的身價,若是他想以這個賺錢恐怕早成億萬富翁了。不過大凡明星都不屑於此,交朋友也要看看對方是什麼人啊,那些滿口粗話拿鈔票當廢紙使的還是免了吧!除了為麵子請他吃飯的,還有真是想追求他的,富家千金們排著隊的想約他,都被付軍擋下了,他那張俊臉給自己帶來的困擾實在不少,不單是女人想追他,連男人也有一些。雖說在這圈子裏喜歡男人也很平常,但他確實不好這口。所以當付軍告訴他蕭奕要約他吃飯時,他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這上頭。
“這我不清楚,人家也沒說別的。”付軍一聳肩,“不過照現在看來,不管他有沒有別的意思,這頓飯你都得赴約了,華藝能不能打入美國市場,全看你的表現了!”付軍拍了拍陳浩宇肩膀湊到他耳邊,似乎是給他吃顆定心丸,“你也不用太緊張,我想他大概就是欣賞你,順便探探咱們的底,他年紀不大可是精明的很。讓他知道華藝的誠意和你的實力,商人嘛,無往不利,之前的作品已經讓他賺了,這次一定不會差。就看你怎麼打動他,讓他把錢乖乖掏出來。”
這天夜裏陳浩宇有些忐忑不安,他不知道這位身家百億的投資股東沒事幹嘛要約他單獨見麵。他清楚記得付軍的那番話…。。這個人他得罪不起。即使不管自己的前程,華藝對他有栽培之恩他卻不能不顧。他禁不住猜想著見麵後的各種可能性。
可是再不安該來的還是要來。SEJ財團的董事長還是在三天後到了北京。
蕭奕每次到北京都住在他朋友摩根家族所經營的盤古七星酒店內。酒店坐落於北京城的中軸線上,毗鄰鳥巢和水立方,視野極好。他到北京後任何人都沒見,隻埋頭處理些公務。
之前蕭奕產生約陳浩宇見麵的想法,自己也有點不明所以,還為此戲弄了華藝的老板。可他實在無法忘記那天在皇陵裏見到他時的情景,後來蕭奕回想起那種感覺,才意識到自己有一段記憶是空白的,就像睡了很久很久突然在此刻清醒過來。而在那長久的休眠以前,他還是活著的,隻是他丟了記憶。而陳浩宇就應該屬於那段記憶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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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盤古七星酒店21層法餐廳。陳浩宇如約而至。
再次見到這個劍眉星目的俊美男子,看他帶著些微局促的笑意和自己打招呼,蕭奕心裏有點激動。他把他迎進房間,退走了助理和保鏢。
“不好意思蕭董,我遲到了,北京路況不好塞車很厲害。”
麵對麵落座,陳浩宇因為蕭奕在他之前到達餐廳而表示歉意。雖然他知道自己沒有晚點。
“是我早到了,你不必介意。”蕭奕溫和笑道,“叫我蕭奕吧,我們年紀差不多,別總叫我董啊總啊的,感覺好像老人家。”
他此時的言談舉止便和20幾歲的年紀相符了,不若上次在皇陵裏和官員在一起時的淡雅高傲,私下裏蕭奕很隨和,也很風趣。
陳浩宇對蕭奕似乎有了新的認識,他微笑著說:“好,那以後你也叫我浩宇吧。”
兩人各自說了些客套話,邊吃飯邊聊著有關電影的事,你一言我一語,氣氛並不十分熱烈。
蕭奕才發現原來藝員中也有這麼靦腆內向的人,他從前接觸的藝人大都是眉飛色舞說起話來作態的不行。他偷眼望陳浩宇,一遍遍描摹著他清秀俊逸的麵龐,陳浩宇低垂眼簾慢慢吃著東西,有點出神,不曾注意到蕭奕正用炙熱的眼神盯著他上下巡梭——盡管他的表情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淡漠。
蕭奕怎麼看怎麼覺得陳浩宇眼熟,熟到什麼地步?簡直就應該是他的情人。上前抱住他吻他啃他才正常,現在這樣客客氣氣,不正常。蕭奕這樣想著忍不住都快要這麼幹了,他不知道怎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自己明明不愛男人,以前根本也沒碰過同性,可是一見了陳浩宇,就好象已與他相戀多年,早已情深意綿。唯一說的通的解釋,就是這人確實有國際巨星的潛力,大眾情人型的,誰看了都覺得他是自己的夢中情人,想到此蕭奕搖頭輕笑。
那次偶遇之後,陳浩宇總是會想起他,做夢都會夢到他,可真見了對方卻又不願意麵對,甚至有想跑的衝動。這是他下意識的反映,也源於他對這飯局背後的種種猜測。他很怕蕭奕對他提出過分的要求,他該怎麼應對?即要考慮到公司的大局,又不願做出違背自己的舉動。麵對蕭奕他有種難言的壓迫感,雖然對方和顏悅色語氣平淡,可就是這樣也讓陳浩宇有點心煩意亂,甚至在彼此沉默的時候他竟會升起一股奇特的怨憎幻覺,很想甩手走人,又或是很想任性的跟眼前這人鬧上一通,然後等著看對方什麼反應,如果對方肯軟聲哄哄他,他心裏那股莫名的憋屈才能消解。
每當陳浩宇有這種衝動時,他都竭力壓製自己,不在此人麵前流露出任何失態的舉止神色,他覺得自己真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麵前這位可是SEJ的大老板,自己的投資人,1個億啊,你想讓全公司的人都為你的抽風埋單?
我和他不過第二次見麵,我以前根本不認識他…他在心裏反複的提醒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蕭奕在對他說什麼。
“你怎麼了?是不是不太舒服?”蕭奕果真軟語關切。
聽到蕭奕磁性溫厚的嗓音,陳浩宇微啟薄唇有點怔忪的抬起頭來,一雙寒星眸子對上蕭奕關切的眼神,蕭奕的心登時漏跳了一拍。卻仍舊不動聲色。
兩人的內心世界和外在表現總是截然相反。
“沒什麼,不好意思我剛才…”陳浩宇衝他笑了笑,“剛才我在想電影劇本走神了。”
說完又覺得不太好,隻得舉杯敬酒:“蕭董,我敬你,謝謝你一直對華藝的關照。”
蕭奕隻好舉杯回敬:“嚴重了,很開心能和你做朋友。”
他有種錯覺,他們應該說一些和他們彼此有關的話,但肯定不是電影,不是現在的身份,那到底是什麼呢?他也說不清。就算時空錯位記憶短路,也好過這樣惺惺作態不知所雲。
他突然想到什麼,輕笑道:“那天在皇陵裏,你被影迷包圍,沒有參觀完就走了吧?”
陳浩宇覺得終於找到一個工作外的話題,不禁也覺得輕鬆了些。“是啊,被人認出來,沒辦法再待下去。蕭董都遊覽完了嗎?”
“我也沒有,那些官員很難纏。”蕭奕嘴角浮現一抹笑,“說來也奇怪,這次電影首映我是沒打算出席的,可不知為什麼,最後這一站卻突然很想來。說句不見外的話,我平時不怎麼喜歡看電影,有時生意很忙也沒空看。”
“那天。。。。”蕭奕忽然收了笑,轉著手中酒杯,血紅色的液體在燈下流光四溢。“那天站在那個玻璃櫃前,被裏麵那塊形狀奇特的玉牌給吸引住了,它好像是殘缺的,但依舊很美。”
說到這裏蕭奕和陳浩宇同時望向對方,心口都是一緊。同時回憶起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在此時對視的目光裏,終於有了了然的默契,似乎明白了,對方和自己是有著一樣的困惑和激動,這樣的認知讓他們彼此更加心動。
即使陳浩宇沒有說什麼,蕭奕也已經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這些信息,他甚至還讀出了一些感傷。如果不是這樣的現實這樣的身份擺在麵前,他真的很想走過去摟住他將他抱個滿懷。可是理智阻止了這種荒唐行為。
這天夜裏陳浩宇輾轉難眠,他反複回味著與蕭奕的這次會麵。
就在一小時前付軍打來電話,一接通就興奮的嚷嚷:“你小子行啊,一頓飯就值一億人民幣!王總剛給我打來電話說蕭董同意投資,明天就簽合同,三天內5千萬到賬,開拍時付另一半。以前他可沒這麼快過!不過他也開了條件,嗬嗬~~”
陳浩宇一聽蕭奕居然這麼快就答應投資,十分高興又有些意外,暗暗慶幸自己沒把公司托付的事情辦砸。付軍說了一長串話,最後落到“開了條件”這四個字上,陳浩宇剛才的興奮又一下子僵住了。
“還有條件?什麼條件啊?”陳浩宇底氣不足的問道。
耳邊傳來付軍咯咯壞笑,“瞧把你緊張的!是不是想歪了?人家開出的條件就是這部戲的男一必須是你,否則不投資。”
陳浩宇聽完這句話一語不發的坐在了沙發上,後麵付軍又說了些什麼,他好像沒有聽清,隻聽到他說“就這麼著掛了吧!”時他才“嗯”了一聲。
他呆坐了一會不知該做何反應。對於蕭奕的看重和信任他是非常感激的,畢竟這對他的事業無疑是一種莫大的支持。而且最為可貴的是,他對他並沒有什麼過分的要求,沒有為難華藝。
他也許隻是欣賞自己的才華,覺得這筆投資可靠而已。
隻是這樣嗎?這樣有什麼不好?
陳浩宇疲憊的躺倒在沙發上,仰麵合上了眼睛。
是我想多了,他不是那種人。
陳浩宇自嘲的輕笑出聲。隨後,又感到一絲莫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