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默默的流淚，手裏緊緊攥著那枚圓幣。
    沐子峻站在廢墟裏，麵沉如水。
    是她們殺了她。沐子峻心裏很清楚，她們要永絕後患，於是一把火燒了莊子，燒了還處在昏迷中的無瑕。
    “無瑕是無辜的！”柳葉大聲喊，“你們會遭到報應的！”
    沐子峻望著她，眼裏空無一物。
    “我一定會替她報仇的！”柳葉說，“你們沐家沒有一個好人！”
    “對不起……”沐子峻抱著頭蹲下來，“原諒我的無能……無瑕……”
    柳葉突然轉身向沐府的方向跑去。
    “你不要去！”沐子峻攔住她，“你現在去是——”自投羅網嗎？他不能這麼說自己的家人。
    “還有阿半，”柳葉恨恨的說，“如果你娘把他也殺了怎麼辦？”
    沐子峻口中苦澀，想為母親辯駁，她並不是殺人狂魔，可是，他鬆開手，卻說：“我回去，接阿半出來，你——”
    “我去歸安寺，無瑕說，要是你們家想害我，那兒可以避難。”
    “對不起。”
    柳葉看著他紅紅的眼，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將諷刺的話統統咽了回去。
    沐子峻回到府裏，先去找了沐子寧，沐子寧這才發現貼身小廝阿半已有半天未見人影了。他的心直直墜到了最底，瘋魔似的跑到母親院中，“阿半呢？”
    二太太靜靜的看著兒子，道：“找到屍體了嗎？”
    沐子峻捏緊了拳頭。
    “找不到吧，莊子走水，丫鬟婆子們都逃出來了，隻剩下一個生了病的，不幸沒了。”
    “為什麼要這樣做？”沐子峻低聲說，“母親就不怕冤魂索命嗎？”
    “因為你！”二太太尖聲道。
    沐子峻退後一步，望向她的眼神陌生得，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被她迷了心竅！峻兒！”二太太撲上來拽住他的胳膊，“聽娘的話，忘了她，不要再記掛這件事了好不好？”
    “阿半在哪兒？”沐子峻麵無表情的問。
    二太太失望之極，鬆開了手。
    “我最後問一遍，他在哪兒？”
    “被打死了！”
    沐子峻揚起拳頭，二太太一驚，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峻兒，你居然要對我動武？”
    沐子峻的拳頭停在半空。
    “啪！”
    二太太狠狠的一掌扇在他的臉上，“痛嗎？峻兒，娘的心更痛，你居然為了幾個臭奴才對娘動手！”
    沐子峻垂下了頭，嘴唇動了動，終是未發一言，轉身離開。
    “峻兒！”
    沐子峻加快腳步，最後，竟跑了起來。
    他，一個也救不了！
    歸安寺前。
    “沐施主，寺中的確沒有一位名叫柳葉的女施主來過。”
    “不可能？小師父，她或許用了別的名字，我真的找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請帶我去見她可好？求求小師父了！”
    “沐施主，今日寺中確實沒有女客，施主請回吧。”
    “小師父，求求你了！”沐子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求你了！”
    寺人無措，回首一望，住持來了。
    三癡大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這是為何？出家人不打誑語，本寺今日確無女客，施主不可太過執著。”
    “她沒來，那就是出事了，我，我什麼都做不了，一個都救不了，”沐子峻絕望的說道：“一命抵一命，不知道我的命能不能換回來無瑕的原諒，如果我現在追上去不知道能不能在黃泉路上見她最後一麵……”
    “施主請跟我來吧！”三癡大師惋惜道。
    沐子峻心中燃起一絲希望，跟上三癡大師，來到了木屋。
    木屋的竹床上躺著一個人，遍體鱗傷，皮開肉綻，渾身上下找不出一絲完好無損的地方。
    “他是？”
    “貴府的小廝。”
    “阿半！”
    “沐施主，實不相瞞，貧僧與無瑕的親人有些交情，受故人托付照顧無瑕，昨日景王來本寺，貧僧便讓這位小施主回府轉告無瑕，讓她來此一趟，也是存了阻止她入宮的打算。”
    “可是……”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抱歉。”
    “施主不必太過自責，無瑕太執拗，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沐子峻越發內疚，“我本可以救她的，如果我細心一點打開箱子看一眼的話”
    “施主如果想要為無瑕報仇的話”
    “我如何能親手……那是我的母親，我的妹妹！”沐子峻痛苦萬分。
    “施主可知無瑕的身世？”
    “她是大燕洛家的丫鬟，母親卻是北周人，”
    “她是洛溱的女兒。”
    沐子峻站立不穩，抓住三癡大師的僧袍，“大師！”
    “世人隻知洛溱僅有一子，卻不知當年洛夫人所生是一對龍鳳胎，無瑕便是那龍鳳胎中的鳳，她的原名實為——洛無暇。”
    無瑕！
    洛無暇！
    沐子峻心中一痛，難怪她的氣質如此出塵脫俗，原來她竟是洛家的女兒，洛無暇……洛無暇……鮮紅的血從他的嘴角滲出……
    三癡大師微微歎氣，“出家人本是要以慈悲為懷，杜絕世上一切殺戮。但洛家——實在是人世間第一大慘事。施主若要為無瑕報仇，就去了結洛家的仇人，”
    “洛家的仇人？”
    “當朝大燕帝，燕訣。”
    沐子峻眼中一亮。
    “施主切記，擒下燕訣即可，不可傷害無辜百姓。”
    沐子峻一怔。
    三癡大師將手掌覆在他的天靈蓋上，輕聲道：“你是武曲星命，掌天下兵權，動輒屠戮千裏，血流成河，然你既是為洛家而為，就須收斂，不要汙了洛家的聲名。”
    沐子峻聞言如醍醐灌頂，頓時清明，跪倒在地道：“徒兒定謹記大師教誨，手刃洛家仇人燕訣，此生絕不濫殺無辜！”
    三癡大師苦笑，卻又無可奈何，隻得任他將“擒下”改為“手刃”去了。
    罷了，罷了，一切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