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賦》，夫君為廢後所做的篇章，天子讀後稱讚夫君的文才，但是對廢後卻沒有任何的表示。
    一切如我所料。
    夫君終於斷絕了與堂邑陳氏的聯係，我與他又重回到了往昔快樂的時光中。
    數年之後，消息傳來，廢後於長門宮中病逝。
    那天，夫君的心緒顯然很不好，於是我勸說他往茂陵遊玩散心，他依言約了幾名同僚前往，回來都果然臉色好了很多。
    隻是後來的日子，他出遊的次數漸漸頻繁了起來。
    直到謠言傳到我的耳中。
    下人們在說，夫君有意納妾。
    是夜，我再起水鏡，鏡中映出了那個女子的容顏——年輕，俊俏。
    有幾分似死去的廢後。
    我狠狠的掀翻了水鏡。
    凱如山間雪，皎若雲中月。
    我看著白綾上剛寫上的字，若有所思。墨跡還未幹。就好像這句話，此刻依然在我耳邊回響，清晰得如同昨日乍聞。
    這是我與夫君初次相伴的夜晚，他所說的，稱讚我的話。
    所謂言猶在耳，可事實是，人心已變。
    我想起多年前在長門宮的那一次，那個被廢皇後哭得那樣傷心，她念著天子，念著他曾經說過的誓言，念著他的負心薄幸。
    她哭著說：“為什麼我為他做了那麼多，如今再沒有誰能威脅到我們，他卻這樣對我？”
    當時，我想到是夜如未央宮是我所看到的，天子看著衛子夫時的表情。
    於是我對長門宮裏的那個傷心人說：“你依然很好，和以前一樣好。可其實和這些都沒有關係，也無關外戚，說穿了……隻不過是那個男人，他不愛你了。”
    不愛。
    就這樣簡單，一旦情意消失，便什麼都沒有了。
    案上的銅鏡映出我仍如二八少女的容顏，遠遠的，侍女又踩著小碎步而來，說大人已經在東室安坐，有事請夫人過去商議。
    我知道夫君想說什麼——關於茂陵那個少女的事，他想將她帶回家中，納為妾室。
    “知道了。”我再應了一聲，依舊提筆寫字。
    寫著寫著，我突然輕笑出聲，因為想起來當年楚服的話。她真實有先見之明——我確實早就應該回去，回到那個鍾靈秀美的巴蜀山水中去，繼續過我天生天養，自由自在的生活。
    起身梳洗，裝扮。換下一身的華服，釵環。一身的飄逸的白衣，略施施粉黛的素顏，簡單挽起的簪，漆黑發間別上一朵正開得嬌豔的碧桃花。我笑著注視鏡中一如當年下山的我，環顧住了多年的閨房，心中已無眷戀。
    衣袖拂去，徒留一室幽香。
    我確實，早就應該在第一次用水鏡窺探到夫君動搖的內心時，就寄這樣一封手書給他，裏麵就寫著我剛剛寫下的詩句——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