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默急忙趴在桌上，一不小心竟磕到了硯台上，頭上臉上全是墨，也不敢擦。我們的瑞王李睿早就看見了宋子默，隻見所有考生皆是埋頭做詩，唯有這個家夥卻在那邊神遊天外。便帶著主考和另外幾個考監走了過來。
    其實李睿這幾天一直都在試房尋找宋子墨，隨從在阿離買筆墨的書店打聽過，掌櫃的告訴說那個書童是來給自家公子買臨考的筆墨的，無一不是要的最好的。於是李睿便和主考說了要親自來這試場監查。備受感動的主考直說皇恩浩蕩，竟然讓皇弟百忙之中還不辭辛苦跑來視查。
    瑞王名義上是為巡查江南鹽況來的蘇州。其實主要是為了遊玩罷了，可是若不尋個好的理由來，他那個成天將自己綁在身邊的皇兄和太後怎麼能應允。這幾天每個試房都有認真看過，終於在這最後一場考試的時候找到了，心下當然很是歡喜。
    宋子墨隻想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卻沒想到那行人走到自己身邊竟是停了下來。待了一分鍾還不見有要離開的意思，便硬著頭皮抬起了頭。
    李睿看到的就是這麼幅畫麵，宋子默滿臉淌著墨汁，本來穿的素藍的袍子上也沾上了低落的墨汁。滿眼惶恐，心虛，又不情不願的糾結樣子。竟是又笑了起來，從懷中拿起了條帶著好看刺繡的天藍色的帕子。宋子默看著帕子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心想著，一個大男人竟用這麼女氣的帕子。
    其實帕子並不女氣，不過是一角繡了淡綠色的荷葉，並兩朵淡粉的蓮花，上麵是用黑色的絲線繡的兩句詩。看起來非但不覺女氣，還很素雅。隻是宋子默一向粗粗拉拉，哪裏用過什麼手帕。見個男人用了手帕心裏就覺得別扭，哪還管帕子本身是不是女氣。不過，宋子默如果知道這條帕子是李睿生日時，由皇帝題了字，太後親自照著字樣繡出來送給他，倘使拿去拍賣的話，定有一大群巨富趨之若鶩，隻怕都想搶了來。
    正想著，卻見李睿拿著帕子放到了宋子默的臉上，竟為他擦起墨汁來。宋子默與其說是受寵若驚到不如說是驚恐萬分，那張湊近的俊朗的臉上還赫然印著自己留下的拳頭痕跡。也不知他剛才看沒看清自己，還好現在自己臉上都是默汁，肯定是看不出來自己的樣子的，想到這竟又笑了起來。
    於是在眾人眼裏就是這麼幅畫麵，我們俊雅的王爺微微的笑著，那笑容，隻是看著都覺得溫暖。手上正輕輕地為一個考生擦著臉上的墨汁，那個考生看起來卻是極其的怪異，平白無故的在考場裏弄了滿臉的墨汁，還一會惶恐一會傻笑。
    王爺擦完了墨，直到自己纖長的手指上都沾染了黑色的墨，那墨汁就像在上好的宣紙上，暈染開，卻是愈顯黑白分明。拿著滿是墨汁的帕子遞到宋子默麵前，然後溫聲說道：“記得洗完後，還給我。”
    宋子默翻了個白眼，差點跌倒，心裏叫苦不迭。“哪來這麼個傻子，我讓你給我擦了嗎？你不在這多管閑事，我用塊破布早擦幹淨了。這可是墨汁哎，怎麼洗得掉。再說要不是你來，我怎麼會弄得這麼狼狽。”腹誹歸腹誹，表麵上還是恭恭敬敬地雙手接了來，點了點頭。
    卻見那人還不走，竟拿起了自己的試卷，那人剛看到卷紙，目光很是糾結。恐怕我們的瑞王殿下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麼醜的字。但那糾結的目光很快就散了開，漸漸地變為一絲讚賞。很顯然，我們的王爺很喜歡蘇大學士的這首詞，微微笑了起來。默念了一遍，但念的遍數最多的，卻是“宋子陵”三字。
    李睿抬起頭對著宋子默溫和地道：“可是做完了？”
    宋子默愣在當場，想不出他為什麼要問這麼句話。約莫過了一分鍾，宋子默還是沒有反應。李睿身後的考監見他沒反應便道：“王爺問話，怎麼不答？”
    “王爺？你真是王爺？是那個皇帝的兄弟的那個王爺”宋子默隻覺腦子裏都是蜜蜂的嗡嗡聲，有點混亂。
    “沒錯，是皇帝的兄弟的那個王爺，不是什麼王爺，李爺，也不是宋爺。”李睿微低下頭，湊到宋子默耳邊溫聲說道，語氣略帶戲謔。溫和的聲音，任何人聽了都覺得溫暖，隻有我們的宋子默是渾身發冷，直打哆嗦。他說什麼王爺，李爺，明明是那天自己衝著他說的話，他在這又說了一遍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表明了他剛才已經看清了自己。宋子默當場石化，他聽到了烏鴉在自己墳前鳴叫的聲音。
    過了半晌，我們的宋子默終於醒來，說道：“那個王爺，哦不，王爺殿下，你，見過我嗎？”滿眼渴望，就希望眼前的人說沒有。
    “你說呢？”李睿再次笑了笑，看著宋子默一臉不自然卻又滿是渴望的眼神，他不自覺得就想戲弄戲弄他。
    宋子默聽他這麼一說，再次石化，“你說呢”，這個反問，說明了他一定見過，明擺著我記住你了，你死定了。
    李睿隻怕再這麼逗下去，麵前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就要嚇破膽了，便正色道：“我第一次來這個試院，怎麼可能見過你呢？莫不是你想和我攀關係，好得到我的舉薦？”
    聽了這話，宋子默一下子安心了，“沒有沒有，在下不敢攀附王爺，在下也沒見過你，沒見過你。哦對了，你剛問我什麼？”
    李睿從來都沒有覺得一個人如此有趣，第一次像個暴燥的野貓，這次卻乖順得像個小狗。“本王問你，試卷可做完了？”
    “哦，做完了，做完了。”宋子默急忙回答。
    “那本王可以拿走了？”
    “嗯？”宋子默很是疑惑，幹嘛要拿自己的試卷，可是王爺要拿，自己怎敢不從，便道：“可以可以，王爺請拿！”
    李睿臨走的時候，指著宋子默手裏滿是墨汁的帕子，再次提醒道“記得，那個洗過了，還給我，要你親自送來。”
    宋子默急忙點頭，卻忘記了問去哪裏還。
    宋子默走出試院，尋著阿離的身影，同樣，阿離也在焦急地尋著宋子默。
    “阿離，我在這裏！”宋子默衝著正四處尋覓自己的阿離喊道。
    “少爺，”阿離急忙跑了過來，一把抱住宋子默，“少爺，我都擔心死你了，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唉，一言難盡啊，回去再說吧！”
    剛要回去，卻見到方健仁和徐謙。
    “文遠哪，你這是怎麼搞得，莫不是你把自己的臉當成了紙張，還是當成了硯台啊？”
    阿離瞟了眼方健仁，不知怎麼的，阿離不太喜歡他。
    “是啊，文遠兄，你這是怎麼了，滿臉都是墨汁啊？”
    “唉，一言難盡，一言難盡，還是不說了，嗬嗬！那個我和阿離要先回去，你也回客棧嗎？”
    “我也正要回去，”徐謙轉過頭對方健仁道：“樂山兄，在下先告辭了。”
    “哦，那個樂山，我也告辭了！”
    剛回到客棧，阿離就去給宋子默準備洗澡水，宋子默卻是摸著床榻睡覺了。這五天，大概是宋子默人生中最難熬的五天，每天圈在那個小小的試房裏，晚上睡覺的時候，蚊子咬得厲害，農曆八月份，正是蚊子最咬人的時候，自然也睡不好覺。吃不好，睡不好，還要考試，宋子默真的覺得自己筋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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