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璃燕還想問，婧零櫻來了。
    “娘親！”婧璃燕歡心地飛奔過去，轉過頭，不見少年，他沒在過一樣。
    婧璃燕最後的記憶是，明子帝送她們母女出城，遞給婧璃燕一隻龍蛋。
    娘親牽著婧璃燕的手，遲緩走出天鄉禁都。
    婧璃燕的身邊繚繞著不舒服的感覺和令人不由膽顫的味道，她緊緊握住了娘親的手，還是不安。
    城門在身後緩緩閉合，婧璃燕回頭，少年在城內柔軟一笑，那種笑，讓婧璃燕誤以為躺在了紫色的天鵝絨之中，柔軟、溫暖、高貴、帶出淡淡憂鬱。
    笨重的城門哄然關閉。
    婧璃燕至今都懷疑，那少年是不是因自己太孤獨，用強大的精神力杜撰出來的人。
    從天鄉禁都出來的一路，婧零櫻的身上有一種令人恐懼的味道，她很討厭那種味道。回到納音島，婧零櫻親燒了在天鄉禁都的所有行李衣物。
    後來，有人送來金銀財寶，那些財寶上也帶著那般味道。
    婧零櫻如數奉還。
    一個沒有月的日子，婧零櫻在深夜喚醒婧璃燕：“燕兒，娘親要去做一些別的事情，精神一族交由燕兒手裏。”
    婧璃燕明眸含淚：“娘親要去哪裏，為何離開燕兒？”
    婧零櫻抱起婧璃燕，溫和而語：“還有爺爺奶奶陪伴燕兒，燕兒不會寂寞。娘親去找你爹。”
    婧零櫻一走便沒了消息。
    說到這裏，婧璃燕舒暢一笑：“我想，大概是因我已是個大姑娘，娘親要和爹一起去過二人世界了吧？我隻希望，他們老了，能回納音島，就像現在我照顧爺爺奶奶這樣，我也要照顧他們。另外，我要他們看看，燕兒管理有序的納音島和庾咒之間的精神麵貌！”
    雪迎回到住處，瞥見那寫著小詞、被揉皺的紙，她莞爾一笑，撕碎了。碎片落在空中，化作紛飛舞蝶……
    風，拂起了雪迎散落的頭發。
    婧璃燕時常會帶著雪迎去無用閣看書。
    無用閣的書很神奇，翻開一本書，就像是打開一個電影院的大門，一切一切都會化成幻影上演。
    兩個女孩手牽手，橫穿曆史的年輪——曆史，被庾咒忘記的曆史。
    這天，雪迎翻開一本書，也翻開了血鼎的來曆：
    一個滿身血痕的“人”，站在了雪迎麵前：“想聽聽血鼎的故事嗎？”
    雪迎顫抖著，還是很用力地點點頭。
    “無間地獄，每隔446天打開一次，如果沒有祭品常年不和。我是這個世上最後一個血鼎。我之後，精神司主把五行太極嵌入了無間地獄的大門，從此，無間地獄墮入輪回，除非有人為撼動，否則結界出口打開即會閉合。”
    “最後一個……血鼎？”雪迎覺得嘴角在笑，但是她明明就在哭，“最後一個？那我又是什麼？”
    “血鼎”自然聽不到雪迎講話：“血鼎很難過，一個好好的人，要被動物、草木、水、火、風、大地，幾位司主用利器劃破血管，這才能造就血鼎。很疼，很難受。”
    “金、木、水、火、土……”雪迎念叨著幾位司主相對應的屬性。
    “不知道我算是幸運還是不幸，水司主說什麼都不肯傷我，謝謝他。於是，他們又找來了雲司主、冰司主、雨司主，那時候，我絕望了，原來，有水的屬性就可以讓我死。”“血鼎”想笑，可是，笑不出來，“臨死的感覺很痛苦，很想活著，但是，血鼎不死，無間地獄不合。所以，我要死。死的時候，想開了，我死了，所以，後人才能活著。這大概就叫做犧牲。很無奈的醒悟吧？”
    “你……”
    “有人會在乎我的。真的會有人在乎的。”“血鼎”說完這句話，回到了書裏。
    雪迎覺得，很蒼白，好像血液都變成了蒼白。
    這些日子，雪迎總是喜歡眺望大陸，坐到夕陽斜下。
    “雪迎！”熱情的聲音一遍一遍呼喚著，婧璃燕手裏拿著長袍，“秋天海邊很冷的。”
    皮皮“烏拉”著，變成一個小火球。
    “你看，皮皮都冷了呢！”婧璃燕取過雪迎的雙手，放在手心裏，嗬著熱氣。
    雪迎僵硬的手指，一陣溫暖，暖到心底。
    小皮皮也湊過來，用微微泛火的小火球身子，暖著婧璃燕和雪迎，水晶球般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快樂地“烏拉”著。
    風和日麗的日子，雪迎來無用閣找婧璃燕。
    婧璃燕正埋頭奮筆疾書：“我要總結一下前一段時間的曆史，這是我精神族責任。”
    責任？
    雪迎向著大陸方向望了許久。
    好不容易能好好活著，卻莫名其妙地因他人變成該死，而當初從白骨堆奮力爬出來求生，又是為什麼？
    這世上，不管是何種生命，能活下去，終究是想活下去的，就像是，血鼎……
    之前的種種，不管是神經兮兮還是鑽牛角尖、撞南牆，都是那麼理所應當，而誰又有責任來可憐誰？
    雪迎的經曆，豈是用來令得他人心生憐憫的？
    “雪迎，不該讓人可憐！”雪迎的嘴角，挑起了自信的笑。
    庾咒好大，每天都有數不清的離離合合。陽光，沙灘，被微風撫摸葉子，斑駁著深綠色和黃色。被陽光映得金黃的葉子會忽然從綠色中紛紛落下，秋天的婚禮。每一口呼吸，都是敦厚純實。空曠，卻不覺得單調。
    倘使時間可以被忘記，那麼到底要看著時間被掩埋多少次，才能忘記……？是不是偏要等到塵土掩蓋了時光？
    雪迎對著空空如也的天空，赫然想到，現在該是秋天吧？酸雨的降臨讓人幾乎忘記了季節的存在。
    被庾咒忘卻的，何止是季節呢？如果酸雨不停，……
    陽光照在雪迎柔順的頭發上，她的頭發自然散開，很是美麗，她咬緊了嘴唇：“雪迎，就是雪迎，不是血鼎！”
    ……
    婧璃燕到處找雪迎，尋不得她蹤跡。
    族人說，雪迎要了一條小船，離開了。
    婧璃燕握著手裏的書信，失神，不經意間，書信隨風而去，上麵寫到：
    “婧璃燕，遇見你真好！真的非常喜歡你和皮皮。
    等春天來了，滿眼金碧輝煌、朱漆門釘的庾咒大地上，總會有一棵小草能發芽的吧？總會有那麼個人會駐足介意一番這一抹綠意的吧？
    那時，請你記得我。
    我有個願望，能跟你一起生活下去……
    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從前，有個人，一輩子都在笑，最後死了也是笑死的。他死後化成了一眼泉水，流著總也止不住的淚……”
    信上的字，在大海裏，慢慢模糊起來，不久便被吞噬。
    庾咒，好像非常擅長吞噬簡單的願望。
    皮皮舔掉了婧璃燕眼角淌下的淚：“雪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