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小姐先別走……咳”這個在小喜眼中看起來比自己還小的少年一連聲咳嗽，好半天才接著說道，“請問，您知道名醫公孫先生住處在哪兒麼？”
    “公孫？”她很猶豫了片刻，在記憶裏搜索此人的信息，突然拍手叫道，“呀，是名家公孫子寧先生麼？那個濟世救人的神醫？”
    “正是。”少年躬身行了個禮，目光深邃，“可否請姑娘指引方向？”
    “唔。”小喜費盡腦汁地去回憶那條每天滿是人山人海的小路。這公孫先生的醫術也是高明，據說曾經將已死去半時的小孩救醒過，一時間聲名大噪。但他本人卻喜歡幽靜，這個小鎮恰好就是他隱居的最佳之處。“你就順著這條小巷一直走下去，然後在左拐。哎呀，反正就是很複雜的路線。算了，不如我帶你們去吧。”
    “這……”他神色上略有猶豫，剛準備答應，身後的一個侍衛板著臉就上前來在他耳邊低估了幾句，他厭惡地顰蹙，揮手嗬斥他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量，轉而彬彬有禮地對她說道，“那就多謝姑娘了。”
    她忍俊不禁地點頭，便帶著這行人行走在彎彎繞繞的小巷裏，動物的聽力一向比人類好，剛剛他們自以為悄悄說的話她全部收入耳中。那個侍衛其實也無錯，不過是擔心她身份可疑會傷害了自己的主子。而這個主子哪怕隻是掉了一根頭發，都是傷了其尊貴的龍身。是的，連一向很少理凡塵俗世的小喜都知道，此人便為夏朝當今皇上履癸（又名桀。）
    她頻頻回頭瞥向身形消瘦的少年，心中還是不大明白，民間都傳言當今皇子是個蠻狠之人，天生武功高強，更有甚者說其還會少許巫術。但看他這般虛弱的病態，咳得滿臉緋紅，還真不像她想象中的塞北漢子般健壯。
    因為他對她的信任，小喜對其的好感度瞬間增長，於是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其談起話來，“……你是生了什麼病？還特地來尋求名醫，難道不知道他那兒不論早上晚上每天都排滿了人嗎？你估計還要排上幾天的對呢！還有，那個名醫性子很怪，救人都看心情。你還不一定會得到他的救助呢。”而桀隻是不斷微笑，他的笑容與少邢的笑截然不同。縱然是在毫無殺氣地微笑，桀的唇角都帶著幾分昂揚的霸氣與不馴。
    就這樣百般無聊地談話，他們很快便到了公孫先生家。小喜很驚異地看到原先每日滿是人海的屋前空無一物，靜逸得像是沒有任何活物。門前隻有幾顆古藤小樹搖搖擺擺，詭異得就像荒村。
    跟隨桀的幾個侍衛上前敲響了門。過了很長時間，門才吱呀一聲沉沉開啟，一個佝僂著背的須發老人慢吞吞走出，滿臉不耐煩，“喂，你這個臭小子幹嘛來著？滾滾滾，老生我現在煩得很。真是的，都說不治療了，還不快點滾啊！”
    侍衛自入宮以來都是以欺壓百姓為樂，何時受過這樣的罪，頓時火就噌噌地往上冒，卻礙於國君再次不好發作，隻能沉著臉罵道，“老頭，給你臉你居然還不要。你可知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是誰？”說著，便退到一旁，露出了站在身後不吭聲的桀和小喜。
    “啐，老爺子我活了一把歲數，閻王都不怕了，還會怕誰不成。”
    老人眯著眼瞧了會，目光轉向眨著眼睛同樣打量他的小喜，神色一變，忽然拿起拄杖驚恐地扔向小喜，邊連聲罵道，“狐狸精，你這個禍害的狐狸精！！居然還有臉來我的地方。快走，別弄髒了我的寶地！！”
    桀麵無表情地將手指輕輕一擋，把小喜迅速拉到身後。不悅地皺眉說道：“老先生，如果不願意治療我可以直說，我也不強求，何須出此重言侮辱一個小姑娘？”說著，因為稍許動怒，他又捂著嘴咳得滿臉通紅。
    小喜本來還想向他抗議，自己明明比他大，可現在心裏委屈得要命，她自想身為一隻妖狐，很遵守與人類的界限，再者靈山上生活許久，她學得是上等仙法，從不像別的妖怪那樣殺人放火。怎麼現在就被別人這樣罵了呢？淚盈於睫，她可憐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嘟嚷了一聲，“你才狐狸精，你全家狐狸精……”聲音雖小，但滿是憋屈的鬱悶之情，少年聽後怔了會兒，轉頭看向她純澈的雙目，那雙眼睛美好得就如同四月的春水波光粼粼，他忽然間微微勾起唇角。
    “你……你這個昏……算了算了，你就當老生什麼都沒說多，就算說了……我也改變不了什麼！！”老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向她的目光中既有仇恨也有無盡憐憫，複雜得無法用言語表述，“誒。天命難違啊——”老人重重晃晃腦袋。“你，跟我進來。”他粗魯地爆了句粗口，指向挺直站立的桀。
    侍衛站了出來，氣惱地問：“誒，老頭，你到要對我們家主子怎樣？”
    老人翻了個白眼，“怎麼？你們來的目的不就是要我治療。”所有人麵麵相覷，這個老人的性格未免也太讓人費解了吧。一會兒暴躁無常，一會兒又突然要治病。果然名醫都是性子古怪。
    她想起自家小姐還一個人在家等候，便先向桀道別。
    “那個……”身後突然傳來他的淡漠聲音，她側過頭去奇怪地望向他。雖然是一臉病態，卻依舊掩蓋不住龐大的氣勢，將黑暗的夜點綴得璀璨起來，“你叫什麼？”
    真是的？問話不應該都有禮貌嗎？就像少邢一樣溫文爾雅的還真是少。她心想，卻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小喜。”
    “喔。我叫桀。”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就好像一場拂過她臉頰的冷風。
    隻是一場綿綿春風，卻旋起了心間落定的浮沉滾滾。她沒有聽見少年後麵的一句話，“本王，會娶你為妃的。”
    “啦，小姐，我回來了喔——你要的解酒藥我也買了，可真是累死我了，小姐你應該好好感謝我。看看我這個丫鬟當得多麼盡責盡職……”她合上房門自顧自地說道，突然發現屋子裏似乎有點不對勁，空洞洞的一片黑暗，她似乎聽到誰在陰影中嘶嘶一笑。
    冷風吱呀一聲刮進屋內。
    “小姐？！”她遲疑地又喚了聲，還是沒有人回答。手指輕輕翹起，一道金光閃過，屋子瞬間亮堂起來，然而，她卻隻目睹零零散散妖嬈的梅花，像是一地的血跡斑斑。她仿佛就看見，這是滴答滴答流淌的殷紅。
    心中仿佛早已預料到什麼不好的結局，她的瞳孔木然一片空白，嘶聲喊道，“小姐！！”
    窗外，天雷轟轟。
    隻有她的一記淩厲呼叫在風中哽咽，悲哀得不成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