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01 墓地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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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曲曲彎彎的小路,到達這裏不算是盡頭,卻是一個停頓的點。這是一片白楊林,下麵那是低矮的小灌木叢。灌木叢有些稀疏,葉子已經在飄落,因為這是夏末秋初,葉子得不到養分正在一點一點點的脫離它的載體。輕輕地飄落到泥土上,準備化作肥料,來為下一個春天而儲備能量,看上去有一些蕭條這蕭條帶著淡淡的悲傷。
在灌木叢間的一塊空地上,一座新墳正在冰冷的堆起,他的墳頭還在冒著紙灰形成的淡淡煙霧,祭拜的人似乎已將在慢慢地離去,能看見三三兩兩在彎曲小路上向回離去的人影,雖然沒有熙熙攘攘,但是還算得上人數不少,並不是很長的小路上滿是晃動的人影。死者已去靈魂長眠,人們的淚水為他開啟了奔赴黃泉的門扉,然後黯然的離去,不想讓自己的思想左右了死者輪回的路。
淩江,抬頭看了一眼即將走出視線,被伯母和表姐攙扶著即將走出墳場的母親,他的臉上沒有意一絲的表情。一陣涼風吹過,吹動了他身上的重孝,粗糙的麻布在他的頭上和腰間輕輕的搖曳了一下,很輕微,但是卻觸動了他的心。涼風也是秋風,這個季節的風,總是帶著一絲的寒意,他單薄的身軀不自覺地動了一下,很輕微。
一米七五的個子,不到一百二十斤,看上去就有一些令人憐惜,再被寬大的重孝包裹在其間,在這樹葉飄零新墳堆起的空地上,看上去是那樣的單薄。他本就白皙的麵孔被淚水衝刷後麻木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慘淡蒼白,冷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的目光卻不是呆滯和死灰,紅腫的眼眶卻鎖不住一種犀利的光,那目光似乎還帶著一種解脫的欣慰。
不是所有人都走了,淩江能夠感覺到,還有一個身影留在了他的身邊,他知道胡月沒有走,她一直在他的身邊注視著他。她沒有向別人那樣的大聲哭泣,隻是輕輕的哽咽,但是那種哽咽足以讓人心顫。淩江一開始就感覺到了胡月的到來,就像她每次到自己身邊一樣,輕輕地帶著一種適宜的溫度和氣息,讓他感覺不到熱血沸騰,但是卻有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
多少年了,她的來和她得走,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但是總是讓他感到一種絲絲落落的牽扯,他不知道她對自己意味著什麼,但是他知道這是一個潛移默化中進入自己心裏的女孩子。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靜靜地站在自己身邊的胡月,看著她這掃向自己的那份無比關切的目光,又是那種暖暖的感覺衝擊著他的心。兩個人靜靜的對視,這一刻似乎忘記了這是墳地,忘記了這個季節裏的這個環境,現在隻有他們兩個人。
輕輕地淩江往前邁了一大步,緩緩地胡月向前挪了一小步。兩個人的眼神一直在默默地對視著,慢慢的變得有些朦朧。一股勁風,恰到好處的一股勁風,吹到了胡月的背上,她不有自主的被風帶了一下。一條臂膀,一條有力的臂膀這一刻有力的環繞住了她的腰身,猛地一帶,她小巧玲瓏的身軀立刻被帶進了一個懷抱,一個躲避勁風的懷抱,有些溫暖,但不是那種火熱的感覺。
一種氣息在向她的麵部慢慢的靠攏,這一刻她終於聽見了一種心跳,一種還算是猛烈的心跳。胡月有些心慌,她把身子向著淩江的身子輕輕地靠了一靠。她感覺到一條溫柔帶著雨水的雲朵再輕輕地爬上她的額頭,順著她緊閉的雙眸滑向她嬌美的鼻梁,然後帶著一種潮濕的熱度,滑向了她微啟的雙唇,一種軟綿綿的衝激讓她不由自主的接住了這片帶雨的卷舌雲,慢慢的輕輕地向上提著自己的身子。
輕輕地纏繞,柔柔地攪拌,把瓊漿玉液勾兌到了一種完美的狀態,然後是一股強有力的抽吸,古月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右腳,她聽媽媽說過,女孩子第一個真情的吻,一定要輕輕的抬起一隻腳,這樣才會更好的感覺到喜歡人的那種強悍,體會到心中渴望的那種依偎。古月這樣做了,但是她很清楚這隻是一個吻罷了。雖然淩江是自己最喜歡的人,但是她把握不住淩江的心,就像這個吻早就應該出現,可以出現在任何一個場合,而不是在這淒涼的墳地。
胡月的心很靜,沒有一點的狂熱,就像她之所以來這個地方一樣,應該是一種告別的儀式吧,畢竟這個地方這個逝去的人,都是她不會抹去的一份記憶。對於自己來說,作為一次告別出現在這裏也許是最好的一種方式。可是淩江的這個吻,在這個時候給她的第一次初吻,還是讓她的心當起了一陣陣的波瀾,她想平靜也很平靜,但是她不敢保證會不會一直這樣的平靜下去。
淩江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此時此地,給了胡月一個深情的吻,盡管在他的心裏無數次想過要在合適的時機給她一個合適的吻。可是就在剛才,就在自己伸手攬住胡月的那一個瞬間,他似乎聽見了爸爸的聲音“江江,爸爸不會多說什麼,隻是希望你能找到一個你最喜愛的姑娘,把你的第一個吻和你的一切都交給他,爸爸就會永遠的開心。。。”他永遠記住了爸爸臨走的時候留個他的這句話。
現在他已經輕輕地擺脫出自己的舌頭,盡管那裏還留著芬芳和甜蜜,但是可見他已經覺得自己的感官有些麻木。他沒有看,也沒敢看胡月的表情,隻是輕輕的轉過身去,撲通一聲跪在父親的分頭前,用力的磕了三個響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親吻胡月,是對父親臨終遺言的一種詮釋,還是對母親行為的一種怨恨,也或許是對胡月一直脈脈關注的目光的一種感激。
也或許都不是,他能理解父親說這句話的悲哀,那主要是來自與母親對父親的那種態度,他一直覺得父親是想把自己的第一個吻和他自己的一切托付給母親,但是母親卻不一定把自己的初吻給了父親,這應該是父親心中永遠的痛吧。這一刻,他怎麼想,其實以前他也一直這麼想,不過沒有今天的感覺這麼深刻。
猛然起身,沒有再做停留,他知道他還要母親一起趕回去,還要敬那些安葬父親的親友們一杯水酒。他快步走出了墳地,走出彎曲小路的盡頭,才回首看了一眼慢慢跟在後麵的古月。蕭蕭秋風中,古月一襲銀白色的風衣,掩蓋著她消瘦小巧的身材,有片枯黃的落葉停留在她烏黑的秀發上,猶如一隻歇息的蝴蝶。那嬌好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緩緩的跟著他走出墳場。
淩江看了看胡月,看著她緩慢的步子,臉上帶著一點的焦急,但是很快又變成了苦澀的一絲笑意。他不想笑,也笑不出來,可是大概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焦急神態似乎對胡月不合適,起碼在剛剛結束了初吻之後,帶著這樣的神態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很不禮貌。所以他才很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意,但是這一絲的苦笑真的很難看,甚至有些醜陋。
古月依舊慢吞吞地走著,她沒有去在意淩江的表情,她甚至沒有留意。她想著的,還是那個吻,為什麼?為什麼要在這個地點,為什麼要在這個時間,難道淩江在向她表達著什麼嗎?她無法釋懷,忽略了淩江的眼神和神態,忽略了他這個人。淩江停住腳步看著古月,又向前看了看被人攙扶下的母親。這一刻她身上已經沒有了一點力氣,機械而麻木地在伯母和表姐的拖動下前行,卻又倔強地回頭。
她是在看自己,還是在看已經長眠於地下的父親,淩江覺得這兩種可能都有,淩江徘徊在古月和母親的遊離目光中,猛然覺得古月就是日後的母親,母親就是過往的古月。她們一個年輕,一個衰老,一個充滿生機,一個氣息奄奄。看著母親那日漸消瘦的身軀,在攙扶下前行,自己一直有些執拗的心,忽然間生出了刺痛。
這就是母親,生養自己的母親。在父親闔眼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的母親是一個不會哭也不會笑,冷漠又滿腹牢騷的醜陋女人,是一個對爸爸一直惡語相加的市儈女人。他心裏不止一次的想過,她究竟有沒有愛過自己那憨厚善良的父親。今天,他終於看見了她悲戚的麵容,她的嚎啕大哭。就在父親即將入土的那一瞬間,沒有一滴淚水的母親,突然間淚如泉湧,她撲向了父親的靈柩,掙紮著,似乎要父親一道長眠,沒有一絲留戀。
那一刻自己還在想,母親是在演戲嘛?有這個必要嗎?如果爸爸活著的時候,你能對他溫柔一些,又何必在這個時候裝的悲悲切切死去活來。淩江並沒有上前攙扶自己的母親,也用不著他,還有別人在拉著母親。現在光線送過的一絲華發,讓淩江原本孝順的心瞬間的癱軟,他猛然覺得自己不孝。快步地攆了上去,從大伯的手中接過了媽媽的胳膊。
慢吞吞行走的胡月,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她也急忙加快了腳步,幾乎是一溜小跑的跟了上來,從淩江表姐的手中接過了淩江媽媽的另一隻手臂。兩個年輕人攙扶著淩江的媽媽柏荷,緩緩的走在回歸隊伍的最後麵。又一陣的風吹過,吹起了剛才落在地下送葬隊伍送給小鬼們的買路紙錢,它飄起的時候和枯黃的樹葉混在一起,看不清哪一個是樹葉哪一個是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