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一直在這兒，乖，別怕，睡吧，我不走。”
    六歲的遠心，開始學習一個人睡。夜裏醒來的時候，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和空蕩蕩的房間。一陣恐懼莫名其妙地襲來，仿佛黑暗中隨時會跳出一個麵目猙獰的怪獸，壓在她的被子上，掐住她的脖子……她害怕得流起眼淚，枕頭漸漸地濕了，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也不敢下床去隔壁的房間裏找媽媽。她緊緊地抓著被子角，抽噎地喊著，媽媽……媽媽……
    媽媽總是可以聽見她的聲音，匆匆來到她的房間，坐在她旁邊，安慰她。遠心抓著媽媽的手，心才漸漸平靜下來，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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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媽媽我又聰明又漂亮，比人家父母兩個加起來更管用！”
    從小就沒有父親的家庭，缺了一角，一直不完整著。媽媽說過，爸爸是跟別的女人跑了的，不要去掛記忘恩負義的他。遠心卻忍不住去想，想知道父親長得什麼樣子，想有一天爸爸可以送她去上學，想有一天被大孩子欺負了，是爸爸上去給她打架……
    但有媽媽就夠了呢。遠心常常這樣想著，拉著老媽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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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嘖，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娘！我也得趕快找一個去，比淩雲誌更帥更有錢。”
    和男朋友約會，忘記告訴媽媽，她就一直等到了淩晨兩點。遠心滿心內疚，她卻滿不在意地開著玩笑。媽媽雖然喜歡開玩笑說要再婚，但卻連約會也很少，一直專心地照顧著她，不用媽媽說，她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媽媽。
    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永遠是你的父母。
    讀到這句話的時候她隻是很讚成，但事實上卻從來沒有好好孝順過媽媽，她唯一的親人。
    唯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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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心站了起來，眼睛空洞洞的，麵無表情，轉身要走，仿佛沒有聽見瑾說的那些關於她媽媽死因的話。瑾拉住了她的手，遠心迅速甩開。
    “哭出來，會好一些的。”
    遠心沒有反應，緩緩向前走去。瑾站了起來，從她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為什麼，一點也不哭，不鬧，一句話也不說的。瑾心裏默默地想著，隻是這樣陪著她沉默著，心裏忽然就痛了起來。她在逃避麼？逃避媽媽不在了的事實，還是逃避我？
    遠心覺得自己慢慢沒有力氣了，輕輕地掙紮了一下：“放開。我想一個人靜靜。”
    她是相信了我的話麼？連句為什麼也不問？卻要避開我流眼淚麼？瑾眉頭緊鎖，鬆開手臂，走到她麵前，彎下腰，平視著她的眼睛。
    “不要這樣，我很擔心……”
    “不要你，我要回凡界，見我媽媽。”
    “遠心……”
    “走開。”
    遠心想繞開他，他又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從今天起，換我做你的依靠。肩膀借給你，想要什麼就統統拿去吧，對不起，我不能……”
    遠心貼著他溫熱的胸膛，眼淚湧了出來。
    “我不要你，我要媽媽……她不會離開的，她一直都在……媽……”
    瑾聽著她的聲音，咬住嘴唇，眼淚也掉了下來：“對不起……”
    遠心把手臂放在他胸前，想推開他卻沒有力氣。這個懷抱雖然溫暖，但卻沒有那種熟悉的感覺。
    媽媽，你在哪裏……不要嚇我……遠心泣不成聲，隻能倚在他的懷裏。
    夜幕漸漸降臨，遠心忽然覺得好冷好冷，她顫抖著，漸漸把手臂放到了他的腰間，用力地抱緊了他。
    媽媽，我好想你……
    也不清楚是過了多久，遠心漸漸平靜下來了，她離開瑾的懷抱，擋開了他伸向自己麵頰的手，自己擦了擦眼淚，說道：“我想一個人靜靜。能借個房間休息一晚麼？”
    瑾點了點頭，帶著她走進了城堡。
    “洗手間在那裏，廳裏的吧台裏應該有吃的。有什麼事情可以按這裏叫人來，我就在隔壁。”
    遠心點點頭：“我想睡了。謝謝你。”
    遠心關上了門，但屋裏屋外的人都站在門前發了一陣的呆，方才離去。
    遠心走進可以當遊泳池用的浴缸，熱騰騰的水讓她暫時忘記了現實。她的心裏有一道牆，大約是從小沒有父親的緣故吧，好像男人都是不值得信賴的，所以才會狠下心三次消除那個癡情她的傻瓜的記憶吧。媽媽是她唯一相信的人……
    遠心望著漂浮在空中的蒸汽，強迫自己不去想，卻又克製不住眼淚流下來。
    從小，她會莫名其妙地害怕媽媽會忽然消失。尤其是一個人，夜裏，被留在家中的時候。她總是守在窗台前，默默祈禱著，媽媽會平平安安地回來的。如果媽媽加班或是堵車，回來晚了，她會怕得哭出來。
    從來沒有跟媽媽說過，其實我是這麼依賴你。遠心閉著眼睛想著，如果可以，寧願把我生命剩下的部分交換一半給你。早知道，就不留在垣界了，還可以多陪媽媽一陣……都怪那些混蛋，非要封印她的魔法。如果她還有魔法，區區一輛車，怎麼會傷到她？
    遠心深吸一口氣，默默地叫自己要振作。
    媽媽明明就是一個特別小心的人，怎麼會遇上這種事？怎麼覺得有些蹊蹺？他說怕我傷心，才把這事掩蓋了半個月……可為什麼媽媽出了事，卻先通知了瑾？從小，她就跟我將垣界多麼多麼危險，被抓回去會判死刑的——回來之後覺得一切都還好，可……會不會她真的被判了死刑？
    遠心用水洗了洗自己緊鎖的眉頭，想不去懷疑瑾，卻又很難做到。
    臭丫頭，有個王子對你這麼好，你不趕緊推倒人家居然還推開他？遠心覺得自己亂七八糟地，擦了擦身子，再沒有精力去打量這間豪華套間，倒在巨軟且巨大的貝殼型床上，很快就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