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這東西。我想我是永遠也學不會。
    在之後，一夜無話。
    不知藍釋天哪根筋不對，清晨硬要開車送我去學校，反正也要遲到了免得擠公交車麻煩，我便答應了。“我說不要你搭車吧，看看，不是孫子也被擠成孫子呢。”他說。
    我懶懶地恩一聲表示聽到。
    他又說，“你這樣子，就好像受了欺負的小寡婦額——”
    我立刻火大了，哪有這樣吊兒郎當形容自己女兒的父親啊，“喂，好好開你的車，那麼多廢話幹嘛？”等他專心開車後，我慌忙對著玻璃認真地注視自己，窗上倒影出的女孩是很美，但卻少了幾分生機，鬢間插著一束雪白的罌粟，目似寒星，那神情……好似在哪兒見過。沒錯了。這是兒時聽老人們說起在漫天大雨中看到的雨女的麵容，手持紅傘，垂淚流連，眉間是沉甸甸的憂傷與絕望。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自認為十分了解我？還是，我的憂愁表現得太過清楚？
    “雙城！”下車之時，突然聽到有人在呼叫我的名字。那聲音太過顯著，柔和得好似天上翩然的雲朵，讓人想忘也忘不了，根本不需稍微抬眼我就知道來人是誰，但卻秉性裝作未聽見、未看見，繼續無視對方。
    “丫頭，有人找你呢。”藍釋天瀟灑地食指拿煙，一吸一吐，煙雲繚繞。多管閑事，我又不是聾子，這麼大聲音能聽不到嗎？提起書包興致缺缺地白了他一眼，我大步走進校門。
    一個藍色的身影突然攔在我麵前，叫道：“雙城！”我停下腳步，緊緊盯著她的眼睛。那雙黑白分明，但我卻一直無法讀懂的瞳孔倒映出我的影子。很難想象，一個頂多十六七歲的女孩會有那樣深邃莫測的眼睛，但我沒空對它美不美發表評論。隻是很寒心。
    從頭到腳，一直一直蔓延的寒冷。
    “你擋住我的路了。”
    她啟了啟唇，櫻桃小嘴好似受了委屈般一撇，“你為什麼不理我？”淡淡的眉色，臉上是種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的憂傷。“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們不是朋友嗎？
    藍雙城，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我下意識地怔了會兒，奇異地揚起唇角，不冷不熱地笑道，“你覺得自己有資格與我提這兩個字麼？那種東西，早該拋棄了。你做的事情自己心裏清楚，莫非還要我說出口。黎莫，你忘記以前對我說的話嗎？你說的……”
    ——我不會背叛你的喔。
    黎莫不說話。
    我繼續說道：“既然你也不把我當朋友。那麼，好奇地問一句，昨天你們班上流傳的日記寫得夠不夠精彩？”
    她猛然抬起頭怔怔地望著我，一下子什麼都明了，咬著牙不讓自己嚎啕大哭，她的俏臉漲得通紅，淚珠大滴大滴如同不知所措的雨線一樣落下，“居然是你做的？為……為什麼啊！！”
    “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不可以麼？”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可親地拍拍她不斷抖動的瘦弱肩膀，她崩潰的眼淚掉在我手上。我真不明白，為什麼人的眼淚會那樣滾燙，差點就把我灼傷。“安啦，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一些不堪的往事，頂多鬧得秦爾歌與你分手。反正你們的關係也更僵硬了，這樣更好。”
    “藍雙城！”
    她含著眼淚大聲吼出來，胸口大幅度地起起伏伏。這番激烈的大吵大嚷，引得附近的學生、老師們駐足觀看。但黎莫也顧不上什麼丟臉不丟臉的，昨天的日記風波，已經讓她在學校沒有臉麵了。
    “你這種是別人為苟且的人永遠不配擁有幸福的！你不會有好結果！！”說完，她抹著眼淚跑出校門，一路撞著許多人也不道歉。不，是沒有辦法道歉。她仿佛是積攢著渾身的力量，隻為吼出那句如同驚雷的詛咒。我冷笑轉過身，陡然發現陌小伍就站在我身後，一直緘默不語。
    校園裏的花開得紛紛擾擾，天邊彌漫著清晨獨有的繚繚煙霧，金色光暈在她眼臉下方投射出黑色陰影。她的校服在風中輕輕擺動，裙擺飛揚。
    陌小伍站在灼灼光束中，好半天才艱難地開口詢問：“雙城，會不會……有一天，你也這麼對我？這樣做，真的好過分。那麼，那時的我又算什麼呢？”
    我倔強地抿唇不答。
    她與我擦肩而過，徐徐微風撩起我的秀發，我試圖去解釋什麼，她卻低收眉目快步離去。我隻能望著那漸漸模糊的背影，悵然若失，心中空蕩蕩的一片。
    小伍，那天你有沒有想過我的處境？
    她說，我願意成為你的朋友。
    她說，所有欺負你的人，我都會幫你去對付他們。
    可也是她，將我所以的秘密，我寫給夏安的詩，一一不漏的交給莫西西。輕笑著、嘲諷著看狼狽的我一次次出醜。我看到，她在女廁所的拐角處與莫西西嬉笑，興奮地罵我賤人。一群人高聲侮辱我，而她隻是微笑。永遠都在微笑。
    我最相信的，好朋友，和別人一起笑著罵我賤人。
    那種受了欺騙的感受，你懂麼？
    傍晚時分，我比平時晚一個小時到達迷幻遊戲城。大家都去各玩各的，隻有秦爾歌閑閑地倚在門口仰望天空，他黑色大衣在風中款款作響。
    “嗬，我們的秦大少爺今天好有情致，居然學起了仰望蒼穹，不如再來個淚流滿麵怎樣？”我笑眯眯地調侃。
    秦爾歌懶得理我，整理好衣服直接走進迷幻遊戲城。我趕緊跟上他。我可不擔心他會因為我欺負他的女友而把我帶到角落裏暴打一頓，因為他根本對黎莫沒有興趣。他們倆個能在一起堅持那麼長時間，有很大成因都是我的故意撮合。
    黎莫長得已經很標致了，但秦爾歌還是對其若即若離，搞不好還腳踏兩船，泡泡美女裝裝酷。真不知黎莫是怎麼能忍受這個花花公子的。我隻能說，某人的眼界太高，不知楊二車娜姆是否能入眼。
    “嘿。藍雙城，你終於來了啊！”阿布走來拍拍我的肩膀說道。我不留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避開他的動作。他隻是無所謂地笑笑，“怎麼？少了個夏安就忘了我們這群朋友。不會吧？衣服不多的是嘛，你看這裏都有一大群任你選。”
    “除了阿布以外。”糖糖不知從哪兒蹦出慌忙補充道，滿臉幸福的微笑。阿布有點不滿地皺起眉頭，甩開糖糖攀上他胳膊的兩隻小爪子。那滿目的厭惡之情溢於言表，可她卻沒有一點察覺。我真不知道是說糖糖理解能力太過小白，還是愛阿布愛到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
    阿布轉頭笑著對我說，“雙城，待會我們去酒吧玩吧，那兒我熟得很，保管讓你玩得開心。”變臉比唱戲還快。
    “不要。”
    “真的很好玩的。你去一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實在受不了他的囉嗦，心煩地推開滿心歡喜的阿布，“我說不要就不要！”不準逃課，不準晚歸，不準在外鬼混，……這些都是藍釋天絕對禁止的，但我卻都做了。但這讓人頭疼的任性並不代表我分不清黑與白。我可以去ktv唱歌，也可以無視他的家規在沙發上翻來覆去搗鼓。但我決不會去燈紅酒綠、煙霧彌漫的酒吧，決不會與誰在那霓虹燈閃爍的斑斑點點間舞動身姿。
    因為我覺得那是最最肮髒、邪惡的地方。
    沒錯，是肮髒。一個靈魂早就墮落的少女會說不願去肮髒的地方，這多少會讓人嗤之以鼻。但說真的，青春是可以虛度的，但我卻不想悲傷地看著時間從指間緩緩流淌，一直蜿蜒到我看不到的彼岸。
    可純真的糖糖是酒吧的常客，因為阿布。我不大喜歡阿布。
    “好吧。”阿布怏怏地聳聳肩，又不甘心地提議道，“我們去K歌吧，我保證雙城絕對是麥霸。”這回我沒反對。坐車時，糖糖硬要與阿布坐在一起，大家自覺地離他倆遠遠的。麻衣打趣道：“糖糖馬上就要與阿布成連體了。”
    “分不開啊！”我順著麻衣的話接下去。阿布嗬嗬一笑，拉開與糖糖之間的距離。不知為什麼，一路上我總覺有人在緊盯著我，那目光太過火熱專注，卻讓我坐立難安，隻能與麻衣聊天來打消這奇怪的感覺。
    “雙城，這種飲料很好喝的。”阿布遞上一杯橙色飲料，我沒有去接，讓麻衣給我倒一杯白開水，刻意無視掉阿布的失望。
    事實上，糖糖才是麥霸，她的聲音好像草原上清新的草香，又好像山上汩汩順著坡流淌的香泉，清新醉人。可阿布偏不肯承認，一個勁地誇耀我唱歌時如同暗香浮動的玫瑰，美得要命，明知會受受傷也讓人不禁靠近。天知道是從哪兒學來的肉麻台詞。糖糖卻也不生氣。
    她隻是反反複複唱著一首歌，是一首我沒有聽過的歌。很多年後，當我憶起這首歌時，想到糖糖看阿布時那溫柔如水的目光與眉梢停留的一絲淡淡悲哀。突然間，所有的謎團都大徹大悟。
    那悲傷的一切、她原來早就明白。
    “你走在天橋上端，
    我走過地下通行。
    你說愛都是絕望的，
    可是我願下地獄，
    啦啦啦
    如果你願聽聽我的心聲，
    是否結局會不一樣。
    當初的美太過醉心，
    沉淪了我們的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