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住在山裏。
    五歲習武。師傅說，五歲是最好的習武年齡。身子不是太軟，又有韌性。
    我有一個大師姐和一個師兄。其實還有很多很多的師兄師姐，可是他們到了一定的年齡，按照師傅的說法是，師父不會養他們一輩子，他們要自尋出路。還有下山後不能說出師出何門，甚至不得提及任何與師傅、本門有關的。
    現在的大師姐叫斷念，師兄叫斷情。我曾經問過師傅，為什麼不給我起個以“斷”字開頭的名字，他卻笑了，因為你斷不了。據師姐說，以前的那些師兄師姐們都是叫斷什麼的，隻有我的名字不一樣——芷青。
    芷青並不是我的本名，我的本名是“賀蘭晴雪”。師傅不準我說出自己的真名，平時他也“芷青、芷青”的叫我。即使是跟我一起學武的斷念、斷情也不知道，他們都叫我“芷青”。
    師傅為人正直嚴厲，很多時候，我耍賴皮不想練武，便說肚子疼。這招很管用，雖然斷念、斷情都知道我是裝的，但師傅卻在意得不得了。師傅對斷情、斷念很凶。可能對以前的師兄師姐也是這樣。但對我不一樣，他常常摸著我的頭笑，我蹲在他膝邊，聽他講往事。我問過師傅，為何對我不一樣。他說，我是關門弟子……
    斷念今年19，斷情18，我15。
    我坐在門口折菜。
    “芷青，把斷念叫來。”師傅在內堂打坐，眯著眼。
    “哦。師姐在哪裏啊？”人老了都這樣？我又沒跟她一起，怎麼知道她在哪裏？“師傅，我餓了。菜折好了，快點去燒菜啊，要是我回來了你還坐在這裏，我就跟你翻臉。”
    “好的，好的。斷念在撫梅坡。”
    師傅是個怪人。院子裏到處種滿了梅花，任何一個建築物的名字都與梅有關。比如，我剛才折菜時坐的那個院子叫“江梅”，那是我的私人住所，但師傅每天都要來打坐。
    我不喜歡走路，離撫梅坡還有50米的時候，我就扯著嗓子吼，“師姐，師傅找你。”
    她挽起最後一個劍花，屏息收氣。
    我扯了片梅花瓣，含在嘴裏。“喲~師姐，武功又精進了。哎呀——”我過去挽著她的手，“師姐，你幫幫我吧。斷情那小子都十八了，還欺負我，昨天還搶走了我的最後一塊東坡肉。”
    “嗬~~自己去搶啊。”
    “切——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找師傅去。”
    “你又要師傅單獨教你武功？平時你不認真練武也就算了，還要學跟我們不同的以往的師兄弟們都學這些，你一個人憑什麼要不一樣？”她有些氣急，她最討厭師傅單獨教我武功。
    “哎呀——好師姐，師傅單獨教我武功又能怎樣呢，我不還是這麼差勁嘛。你就別這麼認真了。”我趕緊討好她。
    “哼——這倒也是。走吧。”
    “嗯。”
    “斷念來了？”
    “是。師傅。”
    “芷青，吃飯去吧。記得給師姐留些，莫貪吃。”
    “好。”不吃才怪呢。
    我邊吃邊聽他們的談話，可惜功力太輕了，聽不到啊。隻好走近些。
    “芷青。出來吧，這事也與你有關。”
    “嘿嘿，師傅知道我在啊？”多不好意思啊，偷聽被逮個正著。
    “跟你說了多少遍，要抑製氣息，你老是不聽。孺子不可教也。”他擺擺手，晃頭。
    “芷青，你明天就跟斷念一起下山。”
    “啊？下山？是不是很好玩兒啊？斷情去不去啊？”我高興極了，下山？不知有多好玩。從來沒見過外麵的世界。
    “斷念明天就滿二十了，到了下山的年齡。雖然你隻有十五，也該下山曆練了。跟斷念一起，也有個照應。”
    “師傅趕我走嗎？”我明明沒到二十啊？
    “終有日你會再回來的。去體會你的人生吧。今晚子時來愛梅居找我，去吧去吧。”他輕輕的擺手，這是他的招牌動作。他閉上雙眼繼續打坐，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情。
    子時。
    我摸索著起身。躡手躡腳的來到愛梅居。
    “來了？”
    “恩。”我打了個哈欠，埋怨的瞪了他一眼。
    “雪兒坐好。”
    疑惑。他什麼時候給我起了這麼個名字？？“雪兒”？？挺好聽的，比芷青好。
    “閉眼。”
    我應聲打好坐，閉上眼。
    “現在，為師傳與你一半的功力。”
    “嗯。”
    我覺得身體裏麵極度不適應，仿佛一下子充滿了能量，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好難受。
    過了好久。
    “好了，雪兒。不可深信斷念，跟她下山要隨時保持警惕。”師傅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虛弱的癱坐在榻上。
    “師傅你怎麼了？要不要緊啊？”我趕緊扶起師傅，找來靠枕給他靠著，再倒了杯水遞到他嘴邊。他喝了口，“我的雪兒終於長大了。下山後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知道了嗎？在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就回來找師傅。”
    我幫他順了順氣，“師傅，青兒不想走。”
    “傻孩子，你還有自己的路要走。”師傅，就像我的父親，雖然我平時不怎麼尊敬他。
    第二天一早。
    我吃著師傅為我做的最後一碗黑芝麻湯圓，幾滴眼淚落進湯裏，我和淚喝完湯水。師傅遞來為我收拾好的包袱，我趕緊擦幹淚。
    斷念跪在地上給師傅磕了三個頭。我也是如此。我看見師父眼裏淚光閃爍，我跟斷念轉身走了。走了十步，我跑回來抱著師傅，一陣大哭。
    最後還是斷念扯著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