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獮覺得身體被貫穿的時候，如同一刀裁開一張紙一般，毫無阻力。
    犀利得一瞬間連疼痛都沒有感覺到。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葉半夏。
    即使他拿著劍殺氣騰騰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她都沒有想過這把劍會真的刺向自己。
    這是一種不知從哪裏來的自信，一如那天在冷宮被抓個正著要暴露自己的時候，她相信著他不會揭露自己一樣。
    這股自信，於今日今時背叛了自己。
    被自己背叛了感覺，梗在咽喉，無法呼吸。
    她伸出手想要觸碰那把冰冷的劍體。
    那把利劍卻如同拒絕了一般，抽身而去。
    被劍氣壓製了的疼痛，在一瞬間爆發，秋獮站不住腳。
    她向旁邊倒去——
    葉半夏不由自主地搶身上前，一把拉住了她。
    為了防止突然的衝擊，下意識地將自己後背背向船幫，用胸膛接住了這個倒下的軀體。
    葉半夏的手纏繞過她的肩膀，她的重力全在他的手上。
    他第一次覺得秋獮是如此輕盈而驚訝起來。
    這個柔軟的身體，仿佛隨時會壞在自己手裏一樣。
    葉半夏另一隻手拿著帶血的劍，眼神閃過慌亂。
    他臉上全是意外和內疚的痛苦，看見秋獮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時候，自己更加難以置信起來。
    為什麼那一劍會刺下去？
    明明隻是要恐嚇一下而已啊？明明想逼白瞬或者花辛夷匆忙之間說出自己想要的那個名字，為什麼現在那個人會滿身是血躺在自己的懷裏？為什麼僅僅隻是想看見驚奇臉色的人現在會是滿臉蒼白，渾身顫抖？
    為什麼這個慘白的臉容，沒有怨恨地看著自己，卻用著無辜清澈的眼神盯著自己的瞳仁？
    為什麼要用仿佛即使重演一次，也不會相信劍是從自己手中刺下去一樣，在自己的懷裏漸漸失去意識？
    秋獮半抬起一隻手，然後緩緩垂落下去。
    她閉上了眼睛，突然黑暗襲擊了所有的視野。
    似乎是心不甘情不願，直到完全黑暗之後，這才將意識與現實隔離出來。
    如同壞掉的機器，全身明明無法動彈，意識卻朦朦朧朧地不肯離去。
    她還能聽見周圍的喊殺聲，卻無法再動分毫。
    連長長的眼睫毛，也停止了顫動。
    那一劍如同捅在自己胸口上一樣，葉半夏沒有受傷的地方竟然刺痛起來。
    “秋……”
    秋獮的名字還沒有叫出口，葉半夏便聽見驚雷的聲音劈頭而來——
    “秋獮——！”
    花辛夷一看情況，手下猛地發力，彈開苻細辛的進攻幾米之遠，脫身出來朝著這邊衝過來：
    “葉半夏——你！”
    “你放開她！”
    辛夷怒不可謁！
    葉半夏在恍惚間聽見這麼一聲巨吼，失神鬆開了手。
    隻是稍稍鬆開了一絲縫隙，那把大刀便從兩個人之間劈了下來——！
    “喝——！”
    辛夷整個人衝過來。
    “——！”
    葉半夏身子沒有動，另一隻那劍的手硬是接下了這一刀。
    “嗙——！”
    刀在上劍在下，刀咬劍刃。
    雙手持刀，單手拿劍，它們很久以前在硬碰硬力氣上，刀便遠遠勝出一籌。
    葉半夏咬緊了牙關，拿劍的單手手臂關節處一陣刺痛。
    “放開秋獮——！”
    辛夷憤怒如同暴走的熊熊烈火，臉上青筋四現。
    葉半夏可以看見這股火焰圍繞著辛夷的身體，熱度通過刀傳到自己的劍上來，劍是如此熾熱以至於葉半夏差點握不住自己多年的劍。
    “放開她！”
    辛夷手上用力，力量源源不絕。
    “——！”
    葉半夏不回答，隻是抵抗。
    “放開！不然不顧同窗之情砍了你！”
    辛夷說的是真的。
    他已經要抑製不住自己的理性了，所謂的兄弟在入了同一個門便不能隨意揮刀相向。即便花家的禮儀是如此根深蒂固，他也覺得這種浮雲的東西此刻隨時可以隔斷。
    原本你就是個背叛者！
    他不斷地響起負麵的回憶。
    “別好笑了，我們哪有什麼同窗之情——！”
    聽見辛夷的說法，葉半夏竟然動容了幾分，皺起眉頭一臉不屑。
    他葉半夏不需要什麼愚蠢得要死的同窗戰友，隻要有棋子這盤勝負就足夠了！
    什麼背叛，原本我們就不是一路的！
    別笑死人了！
    不要隨便地跟人搞得好像很親近的樣子！
    辛夷臉色大變，露出潔白的上下牙齒，咯咯響地咬合在一起，如同野獸發出的低鳴聲。
    ——還給我！
    他的神色似乎如此對著葉半夏喊道。
    不要——！
    似乎是這樣說著，葉半夏收緊了之前鬆開的手，昂起了頭。
    對峙。
    雙方沒有硝煙。
    氣場卻異常激烈。這時候——
    “嗶——嗶——”
    黽胡的船上響起收兵的笛聲。
    “你的新主人在叫你回去。”
    辛夷語氣很好催著葉半夏離開，手下的力量卻訴說著完全相反的事情——
    隻要葉半夏稍稍一鬆懈，那柄大刀便從他的頭頂落下，將他劈成兩半！
    “嗶——嗶——”
    笛聲再次催促著收兵。所有黽胡的人手離開了船隻，轉移到一隻大而輕便的快船上。
    這條船在很久以前便埋伏在這裏，趁著給津南提供造船技術的時候，便將船隻藏在某個港口。
    隻待這聲笛響，從藏身的地方慢慢行駛出來，將所有人安全守衛攻守兼備的設施裏麵。
    “嗶——嗶——”
    這已經是第三次響起，距離上一次，幾分鍾的間隔都不到。
    葉半夏也不禁疑惑起來，什麼事催得那麼急？難道有援兵不成？
    快船從另一側飄過曲阿靜止在海麵的船隻。
    苻玄參站在麵向曲阿的這邊船幫上，他麵無表情地看著互相咬著對方尾巴的兩個人。
    白瞬擺脫了黽胡的殺手之後，站到了這兩個人的麵前。
    “半夏，回來——！”
    苻玄參命令的語氣，透著君王的威嚴，不容許任何人質疑與反抗。
    “辛夷，該收手了——！”
    白瞬一隻手搭在辛夷的手上，勸阻道。
    然而這兩個宿敵，眼中似乎隻有彼此。
    仿佛沒有一個死一個活，這場對峙便不會結束。
    “半夏——！”
    快船慢慢從曲阿旁邊擦過。
    “辛夷——！”
    白瞬手下用力，要撤回這把逼人嗜血般饑渴的大刀：
    “你們再不收手，那個受了重傷的人就要失血過多而死了！”
    辛夷猛地一驚，秋獮？秋獮！
    再不快點急救，秋獮被這樣繼續放置不管下去，到時候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了！
    辛夷趕緊收起了刀，殺氣卻沒有任何減弱：
    “下次見到你，我必定手刃你！葉、半、夏！”
    葉半夏小心地將秋獮靠在船幫上放好，站起身來越過船舷輕輕跳到黽胡的快船上之後，站定了身子，轉過頭盯著辛夷。
    他看了幾眼，最後帶著連挑釁都無法回應的疲憊走到苻玄參身邊。
    辛夷趕緊抱起秋獮到房間裏去，船醫尾隨其後，沒有看見葉半夏的疲憊與泛上眉角的虛力。
    但是苻玄參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手握緊搭在船舷上，關節發白。他的眼神暗了暗：
    ——現在還不是時候！
    …………………………………………………………………………
    今天有事情外出吖~~明天可能會晚點才更，親們要等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