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肯定是葉半夏的視線。
    秋獮現在想起來，方才覺得在青樓裏的時候，那種別離的目光的主人大概就是他。
    那一日秋獮跟白瞬準時到了約好了彙合的地點，隻看見了辛夷而遲遲不見葉半夏，以為他先行回去了。沒有想到，卻是趁著唯一一次離宮的機會，同葉氏一族離開了曲阿國境！
    不知道這是精心策劃了多少年的計劃，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就連葉府的下人們，陪太子班葉氏一派的學員也以為第二天依舊是如常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葉氏一派的學員在第二天迎來了皇室嚴厲的審問。而那些生活在葉府的下人們，被一夜滅了口。
    ——整個葉府橫屍一百八十八號人，血濺三尺，沒有一個活口！
    同葉氏旋風般的逃離一同消失的，還有冷宮裏的那位瘋女人，以及伺候她上上下下的所有仆人。
    這麼多人怎麼可能從皇宮之內消失而沒有人察覺？！
    白附子勃然大怒，把所有的相關人士洗了一遍，誓要追出那麼一點蛛絲馬跡。
    秋獮和辛夷雙雙從白附子的書房出來。經過三天不休的盤問，確定他們於此事無關，白附子準許放他們回去了。收拾包袱離開的時候，經過了葉半夏的房間。秋獮不禁推開那扇房門，看見空無一人之後暗笑自己被審問到糊塗了。
    那個如同貓一樣的葉半夏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
    他決意走了，所以這房間裏麵一筆一紙都不要了。秋獮雙腳不知不覺已經走進了房間，他的手撫摸在那張鋪著繡花青色的桌布，耳邊還回響著葉半夏那若有若無的聲音：
    “誰是你家貓啊！不要一醒過來就犯迷糊。”
    “不就是糕點嗎，馳騁沙場的大丈夫還怕跟花家的人吃糕點不成？”
    “話說我倒的茶你居然還敢喝下去，不怕有毒啊？”
    “我怎麼會喝這種茶，還不是你……”
    “你現在還不能死……”
    “你要更加成長起來。到時候，由我親手一刀一刀地了結了你。”
    “怪人。”
    “嗯？這麼小聲誰聽得見？”
    “花秋獮，你聽見沒有！”
    ……
    ——秋獮發現自己的腦子裏滿滿都是他的話！究竟是被施了什麼巫術，才能夠這樣字字清晰？！
    “秋獮，可以走了嗎？”
    辛夷輕輕敲了邊上的門，看見他出神的樣子，不滿道：“葉家都不是什麼好貨色，還在他的房間幹什麼，小心沾上晦氣！”
    他伸出手要來拉秋獮，秋獮卻像是被什麼線牽到了另一邊去：“等一等，我拿個東西。”
    什麼東西？
    辛夷好奇地張眼望去，看見秋獮走到窗口的書桌前，在一個籃子裏翻找著。過了一會兒，翻出一張薄薄的紙來，上麵寫了一半的字。秋獮仿佛看見了什麼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收進自己的懷裏。
    “快點走吧！”
    他鬼使神差地不想看見這種神情，快步上前把他拉離了這個房間。
    馬車已經在門口準備好，白瞬在那裏久候多時了。
    看見秋獮的身影出現，他臉上的陰霾掃去了不少，露出一個清爽的笑意來：“終於來了，等得我都要睡著了。”
    “你們這麼就走了，真讓人寂寞啊……”
    但是秋獮和辛夷一到跟前，白瞬還是忍不住這麼說道。
    “對不起啊秋獮，原想讓你在皇宮裏好好待一陣的，但是讓你有了許多不愉快的回憶。”
    白瞬心疼地想，最初是自己堅持讓他進入陪太子班，想要給他一段快樂珍貴的回憶。然而一進來就被人挑釁，又是落馬事件的栽贓嫁禍，又是落水，又是看見了葉半夏的背離。總覺得自己把什麼計劃都搞砸了，到頭來還是要秋獮來安撫自己才覺得這些內疚可以少一些。
    不過，他並不後悔把秋獮帶進皇宮來。
    就算以後有人說自己自私也好，隻要見到了秋獮，他就已經滿足了。
    先不管別人是怎麼想，至少白瞬覺得，這是一段彌足珍貴的相遇與相識。
    “不會，能進來是我們的榮幸。”
    卻是辛夷激動地接口。
    “這段時間，會有許多麻煩吧……”
    秋獮延長尾字的語氣，白瞬明白這是在對自己的擔憂。同時發生的幾件重大事情，就算是外人都可以看得出來，曲阿的朝廷內部發生了異變。而自己很有可能首先受到衝擊。
    “沒事的……”白瞬笑道，“要是逼急了，我下次就躲進你們花府去。你可要好好保護我啊~”
    “那麼麻煩的事情我才不要！”
    秋獮嘴上這麼說道，眼神隱隱柔和起來。
    “啊啊~被可愛的秋獮這麼拒絕，我的心好痛啊~~”
    白瞬捂住心髒，故意做出受傷的神情。
    “就散做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也是沒有用的。”
    辛夷首先上了馬車，在秋獮要上去的時候伸出手去拉他。聽見秋獮這麼，“噗”地笑出來：“殿下，要是有用的話，早在花府的時候我就不會被秋獮欺負了。”
    “我有欺負過你嗎？”
    秋獮眯起眼威脅著。
    “沒、沒有……”
    辛夷額上滲出細細的汗水：“我們家秋獮是全天下最溫柔最善良的孩子，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呢？哎呀，是誰說的壞話，真讓人討厭~”
    “不就是你說的？以後，休想讓我看你練劍！”
    “啊！我錯了！好秋獮，乖秋獮！哥哥錯了，你原諒哥哥吧！”
    白瞬笑顏看著這兩個人，心裏生出一絲羨慕來。
    “慢走啊。下次再找你——”
    馬車緩緩開動，白瞬不舍地騎著馬追了一段路後說道。
    秋獮和辛夷趴在馬車的窗口衝著他揮手。
    “殿下，陛下找您。”
    一位侍從小跑過來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弓。
    白瞬點了點頭，從馬車上收回了目光。向著黑洞般吞噬一切的大殿，邁出步子。
    而此刻，遠遠的花府卻呈現不一樣的歡騰。花府上下忙著準備迎接辛夷和秋獮。花荵早早就派人在門口張望，一有動靜就速來通報。終於，聽見了門口雀躍奔騰的聲音穿過庭院而來，險些坐不穩急著站起來——
    “老爺夫人，少爺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