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太子班開班已經有好幾個月了。
    那些從各州縣選送過來，夢想著依靠這次機會而大展宏圖的孩子，入宮之後不久便發現理想與現實是遠遠不一樣的。雖然是跟著太子一起上課，某種程度上確實跟國家或者政治中心、未來的皇上更加貼近，然而光是能否跟太子處好關係這一件事就足以擊碎了所有的熱血鬥誌。
    太子附近的座位早就坐滿所有國都官家之子，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氛圍，仿佛結界一樣冷冷地將“鄉下人”隔離出來。無論是學習還是玩耍聊天，早早就與他們格格不入了。
    他們在極短的時間便明白了，國都有勢力人家的“未來花朵”跟偏遠州縣人家的“未來花朵”，不僅栽培的土壤不一樣，甚至放在一起要開花的時候，得到肥料與水的檔次和順序也大大不一樣。
    不過，太子座位左手邊最近的座位，不知為何，一直都是空的。
    有少數幾個迫切想要跟太子更為親近的關係的人想在那邊坐下，統統被太子轟走。就連那個葉虯葉將軍之子，葉半夏，也不例外。於是陪太子班所有人都在猜測，究竟會是那個內定了的孩子會坐在太子最近的位置上。又或者，太子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讓任何人坐在他的左手邊，離心髒最近的地方。
    一開始的猜測隨著幾個月的課程下來，在越來越多人傾向於後者的時候，傳來了讓陪太子班沸騰的消息：陪太子班即日起將要再加入一個新學員。
    所有的猜測開始混亂起來，所有學員在互相試探是哪家人親戚，有些膽大激進的孩子好幾次問太子那個人究竟是誰，太子總會在這時候若有所思地看著花辛夷。各州縣不知情的人並不知道其中內涵，當然花辛夷這麼遲鈍的人也不清楚這個意思，他隻是奇怪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太子會用那麼熱烈的目光看著自己——而幾乎國都官家所有人都在這麼一瞬間恍然大悟：那個病秧子要來了。
    但是他們仍然是好奇，旁敲側擊地詢問，那個從來足不出戶的病秧子，究竟是什麼時候見的太子，而且跟太子相處關係還這麼好，竟讓太子為他留座位。
    在這種沒有答案的閑言碎語中，葉半夏從來不參與討論。
    這一點讓花辛夷對他有了些好感，但是這些好感也隻足夠勉勉強強平複兩家恩怨帶來的嫌惡而已。
    除了花辛夷和太子之外，陪太子班其他人都沒有見過傳說中的病秧子，就算見過的也因為時間太久遠而忘記得的差不多了。陪太子班在秋獮還沒有到來之前，喝茶聊天的時候，對於秋獮是一個怎麼樣的病秧子抱有極大的興趣。興趣是一時的，他們隻是想通過這麼一種方式確認哪些人是自己的同盟而已。
    終於，秋獮入宮了。
    盡管太子本人認為自己掩飾得很好，跟往常一樣的吊兒郎當，然而陪太子班的“有心人”還是從各種跡象中推論出太子顯得心不在焉來。
    秋獮的腳步慢慢走進了陪太子班的殿堂之中。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看看這個半路殺出來的人究竟有幾斤幾兩，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花辛夷也卯足了勁伸長脖子，看看到底是誰轉進來了。葉家長子夜半夏坐姿端正，眼神卻柔和起來——他總能在這種可以魚龍混雜的時刻，表現出一種人畜無害的假象。
    隨後在所有人的視野裏露出秋獮極少運動導致的蒼白膚色，以及似乎一直營養不良導致的瘦弱矮小來。包括葉半夏在內，所有人見到秋獮都不動聲色地在心底裏鬆了一口氣。
    花辛夷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怎麼會是你？！”這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兩兄“弟”的身上了。葉半夏突然生出一點趣味，好奇著花家的人怎麼連自家的事情都不知道。
    秋獮本能地忽視花辛夷的表現。一轉眼看見白瞬在前麵招手讓他過去，在老太傅還在介紹他的家世背景的時候，他環視了一下整個陪太子班，發現唯一剩下的座位就是白瞬左手邊上的一個，便馬上明白了是白瞬在替他占著位。
    他隻好在所有人各懷心思的注目之中走向那個“獨一無二”的位子。走到邊上正要坐下的時候，花辛夷緊張地拉住他喊道：“秋獮，你怎麼可以坐這裏？這可是太子為別人留的，別亂坐。”
    周圍噗地爆出一陣哄笑，不大不小，正好被所有人剛剛好能聽見。連平日裏表現得極為穩重的葉半夏也不禁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嘴唇，掩蓋自己的笑意。花辛夷兀自不知道這個笑聲的意思，覺得莫名奇妙。白瞬尷尬地咳了一聲，對花辛夷解釋道，這裏沒位子就讓你弟弟坐這裏吧。
    花辛夷受寵若驚，道不行不行，我弟弟論輩分論資質怎麼可以坐在太子殿下旁邊呢。更何況這個位子還是太子特意給別人留的呐。
    白瞬扇著自家的小扇子，裝作毫不介意道，沒事沒事，花家多年來有恩於曲阿朝，這位子是可以坐的。
    花辛夷一聽更加覺得這是哪來的餡餅，吃了承受不起。事關秋獮的身份，要是坐在這裏不就是把秋獮白白地送進虎口裏了嗎？不行不行不行，秋獮還是放在自己身邊最安全。
    他握緊了拳頭，走到自己旁邊的位置，對著冷眼旁觀的人道：“葉半夏，你這個位子讓給秋獮坐吧。”
    葉半夏睜開假寐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花辛夷。
    “為什麼我要讓？”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在桌麵上，餘光瞟著角落裏自己的同盟部署，嘴角勾起邪魅一笑。
    如果是好戲，那就快點讓它上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