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邵清大壽當日。
    槃國丞相的壽宴，排場直逼槃國的封後大典，想要攀關係的官吏們更是不會錯過這個阿諛奉承的機會，三三兩兩，不管有帖沒帖的，絡繹不絕。
    昔雲安撫好了邵詩雯，同易舒涵一起出了湛府。
    馬車裏用厚厚的褥子包裹著，隔絕了冬日的寒風。昔雲坐定，伸手撥開窗邊的褥子，看著街上的人群，輕輕笑出聲。
    今日的他特地挑了件錦袍，暗紅的內襯，金絲鑲邊，內斂卻不失華貴，墨發隨意的係著，有幾絲垂在肩上，確實顯得自然，這樣去赴壽宴，卻是有些喧賓奪主。
    “為何發笑？”易舒涵順著昔雲的視線看去，覺得並無什麼特別。
    昔雲放下褥子收回了目光，嘴邊的笑意未減，看向易舒涵。
    一身白衣，折傘不離手，從昔雲第一次見到他，就一直是這樣的裝束。印象中，這樣的人永遠跟塵世不沾邊，不知世態炎涼，不知人間醜惡，易舒涵也很是有幾分這樣的味道。
    昔雲倒是很希望這樣的人能夠永遠活在自己單純的世界裏。
    “沒什麼，隻是覺得今日街上的人流都是朝著一個方向。”
    “丞相的大壽自然是眾所周知的。”易舒涵依舊不解。
    “我笑的是，有人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是丞相的壽宴，卻也是冷帝的鴻門宴。”昔雲靠坐著合上眼，閉目養神，“今日但凡是進了丞相府的大門，多數就得橫著出來了。”
    “淩空登基也有一年，難不成朝堂之上，盡是邵清黨羽不成？”
    “並不絕對，但是一個是羽翼未滿的皇帝，另一個是權傾朝野的丞相，即使並非邵清黨羽，也會知道要選擇站那邊。到時候不落井下石已屬不易，連念頭都不動一下的忠義之士又能有幾人？”
    看慣了商場黑暗的昔雲對這些人性並不陌生，幾分道理也套用的恰到好處。
    易舒涵被鎮住，看著昔雲歎息：“並非生於帝王之家，卻能有如此見地…”
    “帝王又如何？”昔雲沒有睜眼，不滿的哼了一聲，“先有百姓才有帝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合上手中的折扇，易舒涵拱手賠罪：“這話確是舒涵失禮了，還請雲公子不要怪罪！”
    嘴角彎起些許弧度，的確是該慢慢習慣這裏了。
    “青藍以為易大哥怕是還未睡醒吧，湛府離丞相府還是有些路途，易大哥還有時間醒醒瞌睡，以免等會在丞相府說錯了話，惹來邵相怪罪。”昔雲打趣道，看來舒涵今日還是有些緊張，這麼冷的天，折扇卻是一直晃個不停。
    馬車裏一時安靜了下來，易舒涵輕搖著折扇，仔仔細細的看著昔雲，仿佛希望能透過這皮囊看進靈魂深處一般。很是好奇，這個21世紀到底是什麼樣的。
    似乎是天公也知沉冤莫雪，早晨還放晴的天空漸漸變暗，飄起了雪子，不多時，有了鵝毛般大小，紛紛揚揚。
    昔雲一直閉著眼，腦袋卻沒停滯，想著今時，想著往後，想著要如何接收湛青藍遺留下來的種種，想著要早日去臨州看看那一絲希望，昔蕾不在原來的世界，那她在這裏的可能性到底有幾分，誰也不知道。
    “少爺，到丞相府了。”不知不覺，馬車已經停下，王管事的通報傳來。
    “多謝管事。“易舒涵先下了馬車。
    昔雲還是沒有睜眼，舒展身體伸了個懶腰。“王管事，壽禮可是包好了？”
    “少爺，都是照著您的吩咐辦的。”王管事的話回的是畢恭畢敬。
    “舒涵，壽禮我已備好，勞煩你帶給邵相。”昔雲撩起褥子，看著漫天飛雪，心情大好的揚起嘴角，“不知道臨州是不是也下雪了。”
    “你要走？”易舒涵從王管事手中接過一個紅紙包好的禮盒，眼睛一直盯著馬車，“不是說好，等邵清此事了結之後再去臨州麼？”
    “今日一過，必定全城戒備搜查邵清餘黨，我要如何在他不知曉的情況下出城？此事一過，他必定會有更多精力可以放到思索關於我的事情上麵，到時候，我還能走麼？”昔雲將手伸出車窗，接住幾片雪花，感覺到它們在手心慢慢融化，“我去臨州確認過了之後就會回來，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感覺上你像是被我拋棄的小可憐兒。”
    “咳…咳…”易舒涵一時間被嗆到，從沒想過會從他口中說出這般大膽撩人的話。
    “明知舒涵未曾習慣，倒是青藍失了分寸。”昔雲輕輕笑出聲，放下了褥子，示意王管事可以啟程，“青藍就此別過，至於冷帝那邊，大哥能幫我瞞多久便是多久吧，等到紙包不住火的時候就告訴他，我沒回來之前，不準動湛府。另外，邵詩雯就交給大哥了。”
    “恩，這事我知道，放心。不是說好不叫大哥的麼，還一口一個大哥！”易舒涵是知道昔雲實際上比自己大上些許，這聲聲大哥聽得著實是別扭，“對了，你的壽禮是什麼？我代送不會有危險吧？”易舒涵總算是學著聰明了些，知道昔雲骨子裏藏著的壞水。
    “聰明，知道問了。我送的東西自然是派的上用場的，大哥！至於是什麼，那可多了去了，青藍可沒空一一細說，大哥還是親自看好戲吧。”易舒涵隔著馬車上厚厚的褥子都聽見了昔雲揶揄的笑聲，“王管事，我們啟程罷，可別耽誤了易大哥前去為邵相賀壽！”說罷，馬車轉了個彎，絕塵而去。
    望著馬車漸行漸遠，易舒涵久久沒有收回目光，混混沌沌思考著，這盒子是送進丞相府還是直接交給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