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禾家的團圓飯吃得很是熱鬧。父母與他三人加上哥哥一家四口，總共七人圍在不大的方桌邊上，手碰著手腿挨著退，熱鬧又喜慶。
    舊的一年即將結束，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所有人心裏都是忐忑又期待，飯桌上隻談趣事兒喜事兒，好似那些不好的話不好的事說出來就會褻瀆了這個時刻。
    兩個孩子吃得滿嘴油，臘肉、灌腸、雞腿、魚湯，都是平時想也想不到的好東西，此刻當然要敞開肚皮吃。
    他們奶奶就會告誡少吃些，省得鬧肚子，可小孩哪忍得住饞勁兒，寧可鬧肚子也要這時候飽飽口福。
    吃完飯，孩子們換上新衣服，耐著性子不出去顯擺顯擺，隻在大人身邊圍著繞著，這是在等壓歲錢呢！
    爸爸媽媽兩人給一份，倆小孩撅撅嘴，不怎麼高興，爺爺奶奶也隻給一份，就更不高興了，耷拉著腦袋要出門去，陳奕禾看著好笑，將兩人叫住，一人塞了一張紅票子。小孩不敢要，這麼大麵值，嚇都嚇住了，哪裏還敢拿出去現。陳奕禾往前送，倆小孩就往後躲，躲著躲著就被他哥發現了，一把把錢截住，塞回陳奕禾兜裏，“小孩子可不能慣，今年給了這麼多明年就得要更多了，這麼小的孩子，給些意思意思也就行了，真把這麼多錢給他們，準給你搞丟了，再說，你不還沒工作麼，哪能讓你出這個錢。”說完又轉向兩小孩，“都出去玩去，要是被我看見拿了小叔的錢，看我不揍你們屁/股。”
    “哥，”陳奕禾滿臉無奈，“別凶他們，是我硬要給的。別人家孩子都有，咱要是不給孩子出去要覺得委屈了。”
    “哪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小孩家家的，拿來這麼多問題。反正你是不能給他們錢，我是你哥，就能管著你，等你以後能工作掙錢了，愛給多少給多少，我不管。”
    “好好好，不給就不給，你是我哥，都聽你的”
    他哥咧嘴一笑，眼角現出些皺紋來。
    陳奕禾心口泛出些酸意，再沒說些什麼。哥哥愛護他，他一直是知道的，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回報的機會。
    夜裏的守歲一般是守著電視看春晚的，隻是家裏那台黑白電視機壞了有好一陣了，打開就是滿屏的雪花，隻能模糊地看見幾個人影，陳奕禾陪著家人坐了一會，就回自己屋裏了。
    沒一會兒，阿媽挑開布簾進來，陳奕禾正在翻行李，看見她就把包放一邊，陪著她坐在床沿上。
    阿媽摸摸他的臉，又將他的手掂了掂，話裏滿是關切，“今晚隻吃那麼一點，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是家裏的飯吃不慣了？”
    “沒有，就是最近胃口變小了些，今天已經算是吃得多了。家裏的飯吃了二十年，哪會那麼容易吃不慣。”
    “那就好，我看你這一回回來瘦了不少，是不是你做的那活太辛苦了？真要這樣，咱也不稀罕那些錢，過完年你就跟你們東家說去，不做了，還是身體重要。”
    “不會的，媽你不知道，我現在這體型還算是偏胖的，要瘦些才健康，再說，我也沒瘦下多少，你看，這兒、這兒、還有這兒，都是肉，肥嘟嘟的。”他鼓起臉頰做個鬼臉，把阿媽給逗樂了。
    “小孩子！就想著瘦些好看，要我說那瘦幹巴的有什麼好，你可得給我記住了，以後找媳婦可不能找瘦的，不好生養。”
    陳奕禾一張白皙的臉漲得通紅，“您說到哪去了，還早的呐。”
    “呦呦呦，還臉紅。早什麼呀，你今年也二十了，村裏人在你這個年紀都快成家了。”
    “我不是還在上學嘛。”
    “就是因為你還在上學才沒幫你挑了，不然早有一堆照片讓你看著選了。”
    陳奕禾臉上溫度隻高不低，他活了二十年，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呐，現在突然說要給他找媳婦，能不讓他驚慌害羞麼。
    幸好阿媽這話也隻到這，不然他還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兩個人又坐了會，他起身從之前翻過的包裏拿出一個信封來，交到阿媽手裏。
    鼓囊囊的信封讓阿媽心跳漏了好幾拍，“這。。。這。。。哪裏來的？”
    陳奕禾搓搓手，笑得幾分靦腆，幾分自豪，“我的工資，東家給的。”
    “這。。。怎麼會這麼多？”阿媽將錢拿出來，是一捆一百元的紙幣，足足有一萬元，“禾子，你跟媽說實話，這錢。。。都是幹淨的吧？”
    “媽！您說什麼呐！我之前跟你說過了，我那東家是個好人，他們家給的工資也確實是很多，可那也是我的努力賺來的，沒有一分是不正經的錢。”
    “媽知道，媽當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這不是被嚇到了麼，媽呀，也不圖你將來如何如何，咱隻要正正經經做人，不給別人說閑話就好。”
    “知道了，”陳奕禾乖乖坐回去，像是漏了氣的氣球，癟癟的，低著頭，“是我剛剛過了，媽，對不起。”
    “傻孩子，瞎說什麼。這些錢媽就給你收著了，等將來給你娶媳婦兒！”
    “別，媽，我娶。。。娶媳婦兒的錢以後再賺，現在家裏正是用錢的時候，你將這錢拿一半給哥哥，當初我的學費裏哥哥也出了不少錢，現在兩個孩子就要上學了，哥哥家也有好多東西要置辦，剩下的你和我爸自己留著，不用擔心我，我還年輕呢，才不想那麼早成家。”
    “那怎麼行！你哥的那一半我可以給，剩下的我就給你存著了，沒得商量。”
    “媽，你聽我說，我現在真沒想其他事兒，還早得很呐。”
    “那也不行，再怎麼早也有不早了的一天，我是不能讓家裏再把你也給耽擱了。”
    陳奕禾一時不知如何繼續，他知道媽媽這是想起姐姐了，心裏愧疚。
    他低頭看著地板，一條裂痕在昏黃的燈光下由腳邊蔓延至斑駁的牆角，又順著牆壁扭曲著身子往上爬。
    他突然開口：“這樣吧，媽，你拿剩下的錢把家裏修一修，也算是為我以後的事打算。這次回來，我看見別人家都修小樓了，就我們家還是小平房，不好看。”
    阿媽想了想，終於點點頭，“也好，等過完年我就跟你爸你哥商量一下。”
    “好，就這樣。”
    阿媽拍拍他的頭，笑道：“傻孩子，你就是太老實，一點不為自己想。”
    他笑笑，“都是一家人，何必計較那麼清楚。”
    “也是，都是一家人，你們幾個兄妹一貫感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