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時候，任啟處理完文件，才將它們收作一攏，就有一張小紙片蕩蕩悠悠地飄下來，落在腳邊。他怔了怔，彎腰拾起，看著上邊飛舞的一行字，一時有些征愣。
    “叩叩。。。”
    書房的門被敲響，他將那紙片收入屜子裏，正聲道：“進來。”
    陳程聽到他的聲音，手上抖了一抖，費足了勁才把門鎖扭開。
    任啟看他來找自己，心裏有些奇怪，見他隻是站在門邊不敢走近，心裏煩躁，不耐道：“怎麼了？”
    陳程眼眶一直紅著，聽見他的話，淚珠啪的就滾下來了，他腳下遲疑了一下，終於下了決心幾步上前，狠狠一下將膝蓋磕在地板上，嘴裏已經泣不成聲了。
    任啟嚇了一跳，謔地站起來，幾下搶到他麵前，“你幹什麼！”竟一下沒能將他拉起來，索性將他整個人抱住坐在一旁沙發上，看著他滿臉的淚跡，有些無措道：“到底怎麼了？”
    陳程著了魔靨般淚流不止，連完整的話也說不出，隻能聽他反複道：“求你。。。求你。。。”
    任啟被他哭得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又急他連話都數不清，好在麵前茶幾上放著一杯水，他忙拿起來給陳程灌了幾口，才見他漸漸止了哭泣，卻還是抽噎不已。他一邊小心撫著那單薄的脊背，為他順氣，一邊道：“發生什麼事了？有人欺負你？”他想起小孩第一天放學回來時衣服上的汙漬，眼裏閃過厲色。陳程打著嗝搖頭，一頭柔軟的頭發在他胸前蹭成一團亂，有幾根在他下巴上撓過，瘙的人心裏發癢，他抬手壓住了，“那是怎麼了？”
    陳程此時緩過氣來，見自己的腰身被箍得死緊，他伸手推了推任啟的胸膛，卻是分文不動，他垂下眼，沾了水汽的睫毛不住地輕顫，嚅囁道：“求。。。求求你，別把我送回去。。。”剛哭過的喉嚨，嘶嘶啞啞，透著一股子脆弱，仿佛不需使勁輕易就能斷了。
    任啟狠狠皺起眉頭，不知道他從哪裏冒出來這樣的念頭，“誰說我要把你送走？陳嫂？”這屋子裏多嘴多舌的也就她一個。
    “不是，”陳程怕連累了陳嫂，忙回答：“你。。。你討厭我。。。”
    任啟這下真是頭大了，無奈道：“到底在胡說什麼，我如果討厭怎麼會將你帶到這裏來？”原本就不討厭，最近更是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怎麼會將他送走？
    “可是。。。可是。。。桌子上那麼多東西。。。”
    “怎麼？那些東西你不喜歡？”當時張淩是怎麼說的？‘女人心細，比大男人懂得照顧小孩，杜秘書既然這樣說肯定是有根據的，而且我家那個小侄子就特別喜歡這些甜膩膩的東西，小孩兒都這樣，錯不了。’難不成小孩子也是各有不同？
    “沒有，我很喜歡，很香。。。”
    “那就都吃了，到時候再買。”
    真的嗎？陳程睜著亮晶晶的眼看他，真的不是要把他送走？今天放了學，在房中發現那個袋子，裏邊是好幾個漂亮的盒子，冒著甜絲絲的味道，盒子上印著大大的英文他看不懂，可是角落裏標著的中文他看到了，一個盒子是蛋糕，一個是巧克力，還有一盒太妃糖。他雖然不知道巧克力和太妃糖是什麼，但聞著那勾人的氣味，也知道大概是一些糖果之類的東西。問了陳嫂，她說那是任總帶回來的，陳程心中那一點雀躍與歡喜登時消失得幹幹淨淨，一顆心好像掉到了冰窖裏，越來越冷，卻還是擋不住去想任啟為什麼會這樣做？想到他近來的神情和早上的態度，便以為他終於忍耐不下，不要他了，要將他送走。一時腦袋裏隻有以前沿著大街小巷拾廢品，媽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自己無能為力的場景。後來便是滿腦滿腦的不能被送回去的想法，自己如果被送了回去，媽媽一定就得從療養院回來了，沒有藥，沒人救治，撐不了多久的，而自己，肯定是再沒有機會上學了。不能被丟下。這樣想著，竟好像有了數倍的勇氣，跑來敲了任啟的門。
    任啟被他瞧得不自在，撇開頭咳了一聲，看見牆上的鍾已指向十點半，鬆了口氣，“快回去，別亂想，明天還得上課。”
    “嗯！”陳程蹦起來胡亂抹了臉，跳到門邊時頓了頓，道了聲：“爸爸晚安”便跑了。
    任啟看著緊閉的門，抬手撫過似乎還有些瘙癢的下巴，低低喃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