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這決對不行！”
    景天一個手抖，筷子上的魚香肉絲就掉了下來。額角不受控製的跳了一跳，得虧了這裏是雅間兒。伸手拉拉青年。“欸-你先坐下。”
    等人坐了下來，壓低了聲音問：“怎麼不行？貨咱們可以五五分賬，畢竟是夥計們出生入死用命換來的。人都放了，給大家都留條活路，就當是賣餘師長一個麵子！”
    “不是——”
    這回景天有了先見之明，把人一把拽住。“欸，我說你別激動。那貨咱不要了，放人總可以吧？！”
    “不可以。”青年還是搖頭。
    景天接連碰壁，再好的脾氣也擦出火來了，更何況景當家也是個急脾氣。結果‘蹭’的一下也站了起來，口氣立刻惡霸：“你們軍統局他娘的不要太過分了！”
    那聲量，比之徐長卿剛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吼完了一看，人徐長卿還是端坐在椅子上，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欸他站這麼高火氣這麼旺，可是對方還是一臉淡定，搞的好像無理取鬧的人是他一樣啊。
    “景兄弟，恕難從命。長卿不能違背自己的原則！”青年表情堅決，口氣來得毫無商還的餘地。
    景天覺得腦子裏‘崩’的一聲炸開，什麼餘師長什麼王胖子都給拋到了腦後。頓時血氣上湧，口不擇言起來：“什麼你的原則？公正守法剛直不阿不為惡勢力所動麼？！那我問你，為什麼要在星雲故意接近我？用這種方法得到證據你不覺得心虛麼！”
    “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必要手段而已。青年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解釋。
    景老板卻是沒給半點機會，好像發泄一樣的又接著說：“查封了永安當對你有什麼好處？這事其實跟永安當沒有任何關係，你們軍統要真那麼厲害，為什麼不去抓星雲！”
    景天的目光咄咄逼人，徐長卿這才有些不安。他急於解釋：“景兄弟，你聽我說——”
    “好！你說！”
    幹脆的祈使句卻使青年微微一愣，他以為對方會無禮的叫他閉嘴，結果卻是一句幹脆的‘你說啊’。
    也許他真的是在向始作俑者要一個解釋。
    於是青年也不禁急道：“景兄弟，星雲的後台很硬，我們一時半會動不了他。而這件事請必須給上麵一個交代，查封永安當也是無奈之舉。而說到底，景兄弟你做的那些……總之，永安當也是難脫幹係。我承認我是故意接近你，可是不是那日在星雲。長卿確實是為了西太後的九玲瓏寶塔，那天在星雲遇見景兄弟本來就隻是個意外。”
    “……”景天瞪著他，表情像是在看怪物般的不置信。“但是之後你馬上就發現我是永安當的大少爺，而且和星雲交往密切，於是你就決定故意接近我？”
    這是事實——青年並不反駁，而是說：“長卿聽聞永安當的老當家景老爺子為人正直，我想令尊肯定也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
    喲嗬，把人老子都搬出來了。
    可惜，這是景當家的忌諱。
    “不要跟我提我爹，你沒有資格！如果不是你，他怎麼可能會死！”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在了當場。
    “景兄弟……”青年皺眉，艱難的咽了口唾液，有些遲疑：“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景老板的臉頓時比哭還難看：“你居然還問我什麼意思？你封了永安當之後難道沒有再後續關注下麼？我爹這一輩子最看重的就是永安當和信譽，命可以丟了但是永安當不能丟。你們軍統要跟上頭有個交代，可那是他大半輩子打下的基業！”
    聞言，徐長卿徒勞的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對不起，我不知道……長卿……”
    “你知道被人欺騙是什麼感覺麼！”他忽然頹然的坐下來，大聲道：“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朋友！可是我妹妹嚇到得了失語症，我爹生氣到中風，抱著遺憾去世，我卻什麼都做不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兒子那該死的好朋友！”
    “對不起？對不起又有什麼用？對不起可以還回我爹麼？對不起可以讓我妹妹好起來麼？對不起可以彌補你對我所做的一切麼！”他把長久以來憋屈在心底裏不敢也不能向家人透露出來的委屈一股腦兒的吐了出來，像是要把怨氣傾吐出來讓另一當事人知曉。
    他是景家如今的支柱，生意場上的事、報仇的事，要考慮的事情多了，就不能都表露出來。如今就像是找到了一個傾瀉口，快要溢滿決堤的情緒一經抒發，就像是是xing愛一樣，食髓知味之後停不下來。
    如果允許有那麼多的‘如果’，然後就不由的冒出一個念頭，“如果沒有認識你……”
    那隻是個假設。
    可是景當家的心裏一抽，沒再說下去。
    “景兄弟，我們之間肯定有些誤會！”青年抓住他的手：“你聽我說——”
    “誤會？誤會就是我以為你是個好人！誤會就是我以為你把我當做朋友！”
    朋友兩個字的分量相當重，從他嘴裏說出來，重重的砸在青年的心口，砸的徐長卿渾身就是一震。
    “景兄弟……”徐長卿也不是沒有脾氣的人，隻是他平常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麵孔，讓人覺得這樣的人是不會生氣、不固執的。
    但是恰恰相反，徐長卿有自己堅持的東西。而且，還相當的執拗，怎麼都不能輕易改變。
    “長卿所為，絕對不是在故意針對景家！景兄弟你知道，你和星雲做的是什麼買賣麼？販賣文物啊！八國聯軍進圓明園之後，我們有多少國寶流落出去？對長卿來說，那不僅僅是一件文物，而是一個民族的文明和曆史。是一個國家，所不能丟棄的尊嚴！”
    他說話的時候喜歡看著對方的眼睛，那雙眼睛平靜而無瀾，總是給人感覺可靠而真誠。說的話也總是有幾分古時道士書生之流的味道。
    但是現在這些，反而是火上澆油。
    “這些跟我有什麼幹係！”燒光了理智之後，人會變得野蠻。“我隻要我景家一家老小平安，老爹可以天天閑著嘮叨我娶豬婆，妹妹可以每天圍著我叫哥哥，茂茂可以每天開開心心的吃他的雞屁股。可是這一切，你他娘的全給毀了！”
    最後他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從今以後，你還是軍統局局長，我還是永安當的新掌櫃。但我們——”
    他回過頭來，看見青年低垂的眼睫坐在那兒。心底一抽，頓了頓，還是說出了最後的道別：
    “不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