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無影點點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邊喝邊漫不經心的往窗外看去。
    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視野很好，幾乎可以俯瞰嵐城最繁華的幾個街道全景。
    可是自古以來，各地的繁華盛景大抵都相差不了多少，無非是人群熙熙攘攘，商家叫賣炒作。
    紀無影看了一會兒，漸漸就失了興趣。
    轉回視線的時候，他的眼睛無意中看到了一幅畫麵，於是再也挪不開。
    那是一幢三層小樓的窗戶，紀無影對這幢小樓已經很熟悉了，一眼就認出它是惜歡樓的側麵。
    隻有對街之隔的鏤花窗戶裏，有一個相貌絕佳的柔弱孩子全身赤裸的趴在窗沿上，滿臉淚痕。
    孩子的身後，是一個同樣不著寸縷的成年男子，那男子體肥如豬、臉大如盆，一雙戴滿了各種玉石戒指的粗手在孩子的身上死命的抓掐，紀無影看的分明，那雙手所過之處，孩子原本嫩白光滑的肌膚都會變得慘不忍睹。
    那男子卻猶嫌不夠，手都用上了，他又俯下身，用成年男子鋒利的牙齒狠狠啃噬孩子的背部皮膚，他的臉上全是淫靡的邪笑，一雙陷進肉裏去的小眼睛冒著厲鬼一樣渾濁的凶光。
    孩子艱難的掙紮著，大概是太痛了，他的眼睛一直在流淚，一滴接著一滴，紀無影聽不見任何慘叫聲，但可以想象，如此幼小的年紀卻被迫承受這般不堪的對待，他的心裏一定難過極了。
    可是奇怪的是，那孩子卻似乎並不難過。
    證據很簡單，在這整個施暴過程中，孩子的臉一直都是正對著窗戶的，也就是說，紀無影在看他的時候，他也將紀無影的注視一分不差的都看在眼裏了。
    自己羞恥無助的樣子被另一個人全程關注，那孩子非但不求助，反而露出一種類似挑釁的古怪媚笑，這般詭異，實在叫人不得不暫時放下無用的同情心，繼續等待事情發展了。
    紀無影沒有刻意掩藏自己的想法，那孩子大概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什麼，居然咧了咧嘴，隔著一條街，衝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露出了嘲弄意味十足的冷笑。
    他也沒管紀無影看到之後會有什麼反應，笑完了忽然轉過身，細瘦的胳膊一揚，一陣五彩斑斕的細粉飄過，他身後那個五大三粗的成年男子便隨之轟然癱倒。
    紀無影可以很清楚的看見那男子倒地後的一係列情態，先是不解，而後憤怒，不知道那孩子對他說了什麼，色厲內荏的一陣瞎折騰之後，他忽然露出了惶恐之極的表情，肥肉橫生的圓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最後定格在了僵硬的死灰。
    紀無影想，這人一定至死都沒弄明白自己究竟惹了怎樣一個人物，死不瞑目也不算虧。
    那孩子在眨眼之間殺了一個人，臉上卻仍是不慌不忙。
    他從窗戶裏消失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身上多了一件薄薄的血紅色紗衣，紗衣的下擺極短，隻堪堪遮住了他的臀。
    他也不在意，舉著袖子隨意擦了一把臉，又拿出一個相當眼熟的素色瓷瓶，擰開，對著那堆灰灰白白的肥肉放了一會兒。
    紀無影親眼看著一個大活人由人變成屍體，又由屍體變成一堆幹癟焦黑的骨頭架子，整個過程耗時不到一刻鍾。
    那孩子見時間差不多了，最後拖出一口巨大的紅木箱子，將一地的骨頭架子都丟進去，蓋上箱蓋，喚來小廝抬了出去。
    末了，他也沒忘記回看紀無影一眼，那一眼裏，有誘惑，有不屑，有嘲弄，有挑釁，但更多的卻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輕鬆愉悅。
    看完之後，他就將窗戶關上了。
    紀無影看著那抹血紅消失在窗後，在心裏想，這一次，這孩子是真的很開心。
    就因為知道他是真的很開心，紀無影才更加無法說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何種感想。
    憤怒？不解？覺得那孩子瘋了？
    若是沒有昨晚那場跟蹤，他或許真的會這麼想。
    可是偏偏，昨晚他跟去了那座義莊，看見了那孩子為死去的親人傷心難過，見證了他親手燒掉至親牌位時的大悲大痛。
    他知道，那孩子大概隻是被傷的太深，一切為求自保罷了。
    紀無影放下幹了很久的酒杯，忽然深深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