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二看了看他，一笑，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株植物來。
    司徒辟麟眼尖，一眼便看見那植物的莖葉與花，獨特的藍紫色的莖葉，世間無二的雪白無暇的花，花瓣中間，稀稀落落豎著幾縷細蕊，細細長長的，頂端都頂著一朵蘑菇狀的小帽。
    是藍濯，活著的、還有藥效的藍濯。
    司徒辟麟激動了起來，衝過去便想將那植物搶過來，可惜他人小力薄，被胡老二輕輕一推，立刻就倒著退了幾步，磕磕絆絆往後仰倒了去。
    胡老二不管他，隻兀自低垂了眼，仔仔細細將手裏的花兒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末了忽然自語一般呢喃道：“藍濯果然是仙物，瞧這葉這花，恐怕尋遍整個大旗，也再找不出類似這般獨特的花株了吧，可惜，可惜呀……”
    他輕輕歎了口氣，司徒辟麟正在狐疑他可惜什麼，卻沒想，胡老二忽然五指成爪，伸手抓住藍濯的花苞，用力一握，再張開手時，便隻剩下幾堆可憐兮兮的灰白色碎屑攤在掌心了。
    胡老二看著那堆碎屑，歎了口氣，又掛著一幅悲天憫人的表情繼續歎息道：“可惜我胡老二這輩子隻鍾愛各種漂亮的玩具，實在對仙物提不起興趣啊……”
    司徒辟麟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憤怒，想質問胡老二為什麼要這麼做，見著了那些碎屑，又覺得滿心惶恐。
    沒了這株花，他不敢想象自己會失去什麼。
    他站在那裏，眼睛裏茫然一片，沒有焦距，也看不清胡老二臉上古怪的表情。
    可是他看不見，耳朵卻聽得見。
    他聽見了，做出這種事情的胡老二，聲音裏透出的是濃濃的沉痛與哀歎。
    他在沉痛些什麼？又在哀歎些什麼？
    藍濯的凋零嗎？還是即將逝去的丁巳的生命？
    他憑什麼沉痛哀歎？！
    司徒徒辟憤怒了、仇恨了，忍不住爬起來衝胡老二聲嘶力竭的咆哮道：“為什麼？你為什要這麼做？你是喪心病狂的瘋子嗎？！明知道這是今年最後一株藍濯了，為什麼還要毀了它？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輕輕一握就握碎了一條人命？！”
    胡老二憐憫的看著他，聲音聽起來很是悲痛：“嗬，真可憐，這樣就受不了了嗎？”
    他又搖了搖頭，好像對司徒辟麟的遭遇很是同情，但誰都看的出來，他的眼睛裏，深處，渾濁遍布的地方，有的隻是無窮無盡的興奮和歡愉。
    他輕輕吹掉手裏的碎屑，看了看司徒辟麟，又看了看在一旁看戲的胡胖子和楊小三，然後一揚眉，甚是愉悅的邀請道：“大哥，三弟，陪兄弟玩一場怎樣？”
    胡胖子向來不會違背自家二弟，自然點頭，楊小三還在記恨司徒辟麟弄瞎他眼睛的事情，這時胡老二邀請，他雖然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事，但也氣呼呼的大力點了點頭。
    胡老二得到兄弟們的支持，滿意的笑了笑。
    他又回過頭，直直盯著司徒辟麟的眼睛，嘴角帶著笑意，一字一頓道：“那裏的那個病秧子，大哥找個地方將他埋了吧，省得浪費地方，至於這位小公子麼，既然三弟那麼喜歡，那就送給三弟好了，反正爹也死了，自己活著也沒什麼用處，倒不如讓三弟快活快活，想來小公子也是同意的，對不對？”
    他每說一句話，司徒辟麟的眼睛就瞪大幾分，眼裏的憤怒也更深幾許，等他說完了，司徒辟麟也已經恨的說不出話來了。
    他不知道這世上竟有如此惡毒的人，惡毒到他簡直無法想象。
    若是曾經有過血海深，他這般對他，也尚可算情有可原。
    可他不認識他，完全不認識，在此之前，他們即使相遇也不相識。
    對半點不相識的陌生人，這人如何能這般理所當然的傷害玩弄？
    並且，聽這人的語氣，他似乎還頗為享受傷害別人時的感受。
    他難道不知道，別人受傷，也是會痛的嗎？
    或者，他根本不拿自己當人看？
    對了，這人剛才好像說起過……平生隻愛各種漂亮好看的玩具……
    他……拿自己當漂亮好看的玩具嗎？
    司徒辟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了，北疆那一夜之後，他也從未再以太子的身份自居，可他尚不知，原來自己早已墮落成隻配做漂亮好看的玩具了嗎？
    林鐸那般對他，楊小三也想那般對他，原來都因為他隻是個漂亮好看的玩具？
    司徒辟麟忽然很想笑。
    事實上，他也真的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