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刻鍾，咳嗽暫時止住了，丁巳喘息著示意司徒辟麟可以了：“其實你真的不用做這些的。”
    丁巳正了正身體，難得滿臉嚴肅：“我和那小子是父子，他拿命救我正常，可你是我的誰呢？充其量不過師徒一場，還是我死皮賴臉纏著你拜師的，真說起來，我們之間比陌生人熟不了多少，這半個月來，你照顧我也照顧夠了，以後你可以多和別人接觸接觸，不用事事圍著我轉。”
    司徒辟麟皺皺眉，臉上露出一點倔強來：“可是你替我擋過刀。”
    丁巳顯得相當無所謂：“哦，那個啊，那時其實我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反正都是死，不如死之前做一點好事，說不定下輩子還能投個好胎。”
    司徒辟麟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丁巳擺擺手，懶懶的打了個大大的嗬欠，繼續道：“哎，小兄弟你別想太多，我沒有其他意思，就是希望你多出去和別人接觸接觸，等過段時間我死了，你也不至於一直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司徒辟麟固執的重申：“你不會死的，我不讓你死。”
    丁巳抓了抓腦袋，忽然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哈，感情我剛才說了那麼多都是廢話啊！”
    司徒辟麟拽下他的胳膊，繼續重申：“不準激動。”
    想了想，又搬了張凳子放在床邊，爬上去坐下，一副打算長談的架勢：“你到底得了什麼病？為什麼那時候你的妻子和孩子要用命才能救你？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丁巳看了看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歎了一口氣道：“這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簡單點來說，我與人結仇，被人下毒，那毒無藥可解，必須要北疆雪山特有的一種枯骨花才能克製，我瞞著妻兒自己孤身一人去了北疆，卻沒料到，他們娘兒倆在我前腳剛走之後也跟了來，但那時候大旗正與羌國酣戰，北疆到處兵荒馬亂，男子尚且難以活命，何況她們孤兒寡母？等我後來知道了，他們娘兒倆早已埋沒在了一片枯骨中，連屍體都沒有找到。”
    司徒辟麟咬了咬嘴唇，悶著聲音問道：“這段時間你日日吐血，是因為沒有及時服用那枯骨花嗎？因為我？”
    “不，小兄弟你誤會了，和你沒有關係。”
    丁巳又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再這麼下去一晚上也講不完，於是決定長話短說：“枯骨花是療傷聖品，能解百毒，但它實在太少了，這麼些年我也吃了不少，就算沒有小兄弟你，我大概也活不過半年。”
    “你之前說自己百毒不侵，就是因為服用了這種花？這麼說煉獄也是導致你情況惡化的原因？說真話，別想瞞我！”
    這回丁巳連歎氣的力氣也省了：“是，是，小兄弟聰慧，你丁大叔粗人一個，想瞞也瞞不過你。”
    司徒辟麟忽然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明天我們就回北疆！”
    丁巳趕緊拉他：“別，沒用了。”
    司徒辟麟瞪他。
    丁巳摸了摸鼻子，最後長長幽幽歎了口氣，道：“真的沒用了，來不及了，更何況，煉獄破壞了我身體裏長久維持著的平衡，即使現在有枯骨花，大概我也是活不成的罷。”
    司徒辟麟眼眶紅了，嘴唇被他自己咬的死緊：“那怎麼辦？”
    “除非有藍濯……”
    話還沒說完又自我否定了，丁巳搖了搖頭，披了件衣服下了床：“就這樣吧，聽天由命，反正我也活夠了。”
    司徒辟麟跟著他的動作也起身：“可是我說過不讓你死的！”
    “沒關係，丁大叔當你沒說過。”
    丁巳摸了摸他的腦袋，穿了鞋，然後伸一個大大的懶腰，笑著說：“說了這麼久的話，小兄弟你餓不餓？算算時間也快正午了，走，咱們去蹭飯！”
    司徒辟麟扯他的袖子，不受誘惑：“不準轉移話題！”
    丁巳轉而牽著他的手往屋外走，邊走邊不忘調笑似的逗弄道：“哎呀呀，小兄弟小小年紀就會這個不準那個不讓，小心將來找不到媳婦兒呀！”
    司徒辟麟被他氣的吼叫連連：“說了不準轉移話題！”
    丁巳仰天長笑：“啊哈哈！瞧瞧，瞧瞧，又一個不準，真的會娶不到媳婦兒哦——哎，別亮刀子，別亮刀子，我不說了還不行麼？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司徒辟麟繼續拿著匕首跟在他後麵吼：“不準不準轉移話題！還有，不準情緒激動！”
    “……”
    金色溫暖的驕陽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越走越遠，吵吵鬧鬧的笑聲淹沒在和煦的春風裏，漸漸消散不見。
    隻是，會消散的又何止是笑鬧聲？
    世事無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