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歸跡.來時之地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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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歐式的對接,邃圓形的拱頂,奢侈沉淪的浮雕,白色的宮廷帷簾,民國時候最典型的風格大略就是這種樣子的。隻是那時候政要和名門貴族的千金怕都不及這樣細中有致的設計體現。
    跟蘇理澈小時候住過的來比,其實是沒有多大變化的,隻少了些幼稚的被自己隨意擺放的玩具、工具,那些東西現在都放在簾子後麵一件小櫥物室裏,高大的櫥櫃。
    蘇理澈坐在床邊上,看著手心裏靜靜躺著的綠寶石,她的記憶裏對母親的音顏沒有任何印象,母親去世的時候留下來的唯一的東西,就是這顆綠寶石,1919英國宮廷禦用設計師Garrad設計的,中心就是打磨精致的綠寶石,左上角鑲鉗著三顆高質南非鑽石。
    蘇理澈曾經因為離開時沒來得及帶走這個相框而感到長久的遺憾,想著是永遠回不來這裏的。可是令人沒想到的是,她又回來了,而且一直都沒有人動過,相框還在,寶石也還在。
    母親的突然離世,一個字也沒有留下來,她對母親的了解幾乎全是對她以前的日記中得來的。裏麵有一些關於她的綠寶石的東西。/因為蘇理澈格外珍惜它,並不是因為它本身能用錢財來衡量的價值。
    房間客廳的大門口傳來敲門聲,規律平和,不急促也不緩慢,蘇理澈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打開門,沿著走廊能夠到達的寬度,順序有致地站著八九個女傭,“小姐!”
    蘇理澈瞟了幾眼,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心髒竟覺得有些不舒服,剛剛還是“蘇小姐!”,現在,連那個“蘇”字都省略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有些不能適應突如其來的變化。
    退一步,站到門邊,她仿佛已經明白這些人是來幹什麼的,於是自覺讓出一條路,讓她們走進去。
    領班是個稍稍年長一點,經驗頗豐富的女人,學酒店管理的。“小姐,這些是剛從花圃摘下的花瓣,這些是沐浴香精、花油和洗發水,還有新送來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因為不知道你的喜好,所以現在才送來讓您挑選。”
    “隨便放一些就行了。”
    “那小姐你喜歡什麼味道或是什麼顏色的?”
    蘇理澈怔了怔,眼前的東西繁複地晃疼了她的眼睛,匆匆掠過幾眼,指了幾樣,凡是手指碰過的東西都是要用的,“這些留下來吧!”
    領班點點頭,對後麵的人揮了揮手,“還有您換洗的衣服和鞋子已經給您放在衣櫥裏的,是雯墨小姐幫您訂下來的,如果尺寸、樣式和品牌不合意,可以吩咐我們為您換。”
    “謝謝,你們回去休息吧!”
    蘇理澈關上門,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房間客廳與那張大床之間的空曠地帶,靠牆立著的一個巨大的衣櫥,呆怔了幾秒鍾,走過去拉開高質、堅實、平滑的木質櫥窗,裏麵的東西讓她在一瞬間感到咋舌不已。
    目光掃過去,每一件衣服上都像是鑲著銀色的鑽石,將整個衣櫥都映得格外明亮,清一色的淑女裝,大家閨秀、千金小姐該有的姿態和儀表,炫目、耀眼,所有的頂級奢侈品仿佛都在這裏彙集。/再打開鄰旁的鞋櫥,大部分都是昂貴中盡顯高貴氣質的高跟鞋,一樣耀眼奪目得猶如星光般的亮度,愕然。
    有一部分衣服的牌子她很清楚,香奈兒、LV,其他的韓國頂尖的、法國名牌、世界名牌分都分不清楚了,有些甚至還是英國知名設計師設計的,價值比同類罕有也昂貴許多。
    蘇理澈在腦子裏雖然一直對江家有一個大略的概念,可是她的生活到離開那時從來都沒有如此奢靡過有江允赫和他的母親管束和過份剝奪著她童年的自由和快樂,就是江肅沉想給她那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她都仿佛會永遠帶著私生子的烙印接受一份艱辛和不忍的生活方式。
    那時候的她,怎麼會有世界名牌搭身,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傭人圍繞。
    可是,那個女人現在哪裏去了?
    可是,江允赫身邊江雯墨這個妹妹又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個江家的?而且,現在看來,她仿佛已經毫無爭議地成為了這裏這麼多年唯一的小姐。如果沒有那個女人的敵對,江雯墨是不是在她之後在這裏過著高貴、自由、驕傲的公主生活?是不是像她現在看到的這些一樣,世界名牌、頂級服裝、公主般奢侈的房間、身旁圍繞著眾多的傭人,錦衣玉食,眾星拱月,因此也擁有著無數人的豔羨和嫉妒?
    這些東西,是不是如果自己不離開也都會在生命成為不可抹滅的現實,所有人的記憶見證?
    喉嚨裏有種腥甜的感覺,她說不清是酸澀還是什麼。
    她並後悔離開,可是在對於江雯墨成為這個家唯一的小姐多多少少有些不能夠被理解的苦笑。
    手裏拿著一件從上麵取下來的藍色紗織睡裙,江雯墨連女生貼身的衣服都替她買了,可是樣子就是江雯墨自己身上的氣質似的,典雅、高貴,她沒得選,她也不排斥,就從裏麵隨便挑了一套,轉身朝浴室走。
    隔著堅實的落地窗,窗戶外麵是冷致冰霜結上枝椏的冬天,空氣裏刮著冰涼、侵入骨髓的風。不知道它和北京的冬天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區別,因為長時間處在室內溫度裏,總歸曉得外麵的天氣能凍死人就是了。/室內則是長久的溫暖如春,手中的睡衣像是一朵開得正勝脆弱、自負的花朵,開得越炫爛越讓人忘了寒冷的程度。
    現在,想洗個躁,早點睡覺。
    浴室其實大得可以比上那張雙人床的臥室,像是一個小型遊泳池,近旁的雕塑嘴裏往裏噴著鮮活的熱水。
    蘇理澈幹脆將所有的花瓣都扔進去,薰衣草、玫瑰、百合,現在她也要奢侈一下,才不會了豪門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這時候的她真的有鄙視自己。
    可是,因為太舒服了,蘇理澈半坐在早已彌漫起泡沫和霧氣的浴池裏,背靠著池壁,身上不斷流淌過暖熱的水流,一張一馳,血脈由僵硬到舒張,再到緊迫的憤張感。
    熱度一點一點侵襲上來,沿著裸露在池麵的鎖骨、肩膀、脖子……一路向上。
    蘇理澈靠在池壁上,閉上眼睛,感覺神經像是一點一點被吞噬掉一般,慢慢失去知覺。
    深夜裏的走廊響起腳步聲,有種一聽就可以聽出來的年輕的響聲。
    漸行漸近,壁燈明亮的光芒落在頭頂上,像是籠罩著一圈光暈,令他像個隕落到凡塵的天使,至少不是普通人所能碰觸到的。
    出生既便不可以決定人的一生,但真的可以決定一個人的身份,人與人之間有時候就隔著一個身份,一輩子都因此不同類。
    停下來,他頭也不抬,但是目光縮緊了一些,盯在左邊的門上。
    伸出手去,敲門!/沒有回應,再敲,還是沒有回應。
    可是在和他手指關節的碰撞下,房間的大門被撞出一道門縫,原來門沒有關,裏麵客廳裏有微弱的光泄漏出來。
    進,還是不進?他轉過身去朝來時的路走了幾步,怕她睡覺了,他在猶豫。
    可是徘徊了幾步,又再走回去。再次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隱約聽到房間裏麵傳來的流水聲,嘩啦嘩啦的,特別大,有種像是要將整個房間都給淹沒的感覺。
    不由自主就推開門,走進去。臥室和客廳之間隻隔著一道流蘇簾子,浴池在臥室左邊,隔著一道玻璃屏風,沒有門,兩邊架空的地方被放下來的帷簾遮住了。
    濃重的白色水霧帶著一股讓人渾身燥熱的溫度飄散出來,於是大約有普通人家一百多平方的房間裏白霧彌漫。
    江允赫走到客廳的時候就感覺不對勁,空氣完全是潮熱的水汽,從浴池裏傳來的水聲還在嘩啦嘩啦地響。
    揭不揭屏風邊上的帷簾他也猶豫了很久,可是每個有本能的人都會去揭,所以他也是。
    池裏的水滿得溢出來,在整個浴室裏四處流竄。蘇理澈仍舊坐在池裏,卻像睡著似的,沒有痛苦沒有表情,安然自若。
    裏麵的空氣潮熱得讓人感到窒息。
    他慌張地別過頭去,走到蘇理澈身後,蹲下來推了推她的腦袋,“蘇理澈,蘇理澈……”
    沒有回答,眼也不睜,頭也沒有知覺,仍他推搡而左右搖擺。現在才像個睡去的死人。
    江允赫跌跌撞撞地站起來,關掉雕塑裏的水流開關,開始放浴池裏的水。可是這樣他仍然慌了手腳,拿起臥室裏的被子往浴池邊走,池裏的水已經放到她的胸部下麵,跳下去,蓋上被子,把她整個身體都裹進去,抱起來抗在肩上。
    因為自己的身體和被子大部分都被打濕了,水浸進被子裏更重,所以他走得更吃力。
    也不管濕不濕,連同被子和她一起放到床上拿一床幹淨的被子蓋上去,才把濕掉的抽出來。
    沒有經驗,也害怕看到她的身體,所有這些對別人來說好簡單的動作他都覺得格外吃力。
    停息了一會兒,她躺在床上仍舊昏迷不醒時,他才忽然想起了什麼。
    從身上摸出手機時發現早已經浸了水,沒有辦法用,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把手機往床邊角落一摔便跑到門外的走廊去,從喉嚨裏爆發出來的聲音貫穿整個冗長和彎曲的走廊,一直傳到一樓大廳,“李喬姍……”
    聚集到蘇理澈房門外的人擠滿了走廊,十個女傭,十個男傭,這些人是這個家的長期雇傭工人,其中包括一名法國女傭,兩名加拿大男傭。
    還有一些為江家工作的人並不住在這裏,但他們卻一直在為江家做事,這樣的事其實可以容納很多方麵。
    現在站在走廊裏的這些人,都是個蘇理澈在一樓大廳裏看到的,他們算是有地位、有資曆、有高素質也有足夠的能力的人,但是在這裏,他們的身份,就是一個傭人,一個比其他傭人高貴好幾倍的傭人。
    盡管如此,他們在麵對無論哪方麵:學位、經驗、為人處事都不及他們的人江允赫時,隻因為他是他們的主人,所以仍舊要保持一個傭人應當有的謙恭、忠誠。
    現在,江允赫渾身濕透地站在他們麵前,沒有氣質沒有俊朗可言的他,表情卻是嚴苛和憤怒到了極致,“Miss。Li,你可以告訴我,你在幹什麼嗎?”
    Miss。Li就是李喬姍,法國人,李喬姍是她的中文名,中文講的很熟練,“少爺,已經到了就寢時間,我們都去休息了。”
    江允赫別過頭去,看了一眼牆壁上的吊鍾,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我爸是不是叫你負責照顧蘇理澈。”
    “是,先生是要我負責照顧小姐的起居。”
    “可是她在浴室裏昏倒了你知不知道?”
    女傭低下頭去。
    “整個房間都是水霧,不要告訴我你們沒察覺?水都溢到地板上了都還在放水,不要告訴我你們都不知道?這些東西你們都沒辦法警覺,都是幹什麼吃的?要是把她淹死或悶死在裏麵怎麼辦?你們也陪她去死嗎?”
    李喬姍抬起頭,鄭重而謙恭地看著他,“對不起,少爺,是我的失職。”
    “僅僅是你一個人的失職嗎?”江允赫氣惱地撥了撥額前淩亂的濕發,語氣平靜了一些,“她還沒有醒,你們進去看看,床單和被子全都換過,估計又濕了,頭發給她擦幹。再不醒請醫生,萬一是……”
    李喬姍抬頭看著他。
    他覺得自己仿佛說的有些多了,“快進去啊!”
    於是李喬姍將另外幾個女傭帶進去。
    他仍舊站在走廊上訓斥著剩下幾個男傭,隻要是他能說他想罵的一股腦全都倒了出來。也不管要不要換掉身上的濕衣服,也不管會不會吵醒隔得遠遠的他爸、他爺爺奶奶。
    走廊旁邊的窗戶鎖得很嚴,沒有過堂風,因為他並不覺得有多冷。
    “不要說了,明天再教訓他們吧,爺爺奶奶都睡了,叔叔剛剛起來,我路過都勸睡下了。別又把他們嚷起來好嗎?”
    江允赫回頭看到不遠處的江雯墨,隻穿著一件粉色的束腰裙。不由自主嘴角抿起,態度平和了一些。
    “回去把衣服換了,你以為是夏天嗎?”
    “行了,我知道了。”
    “你們先走吧,有事會叫你們的。”
    幾個男傭允諾了幾聲,轉身離開了。走廊裏隻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她,在浴室裏暈倒了麽?”
    江允赫點點頭。
    “是你把她抱上來的?”
    再遲緩地點著頭。
    不是感到愕然也不是驚訝,而是有種莫名的恐慌感占滿了她的心髒。
    她明白那是什麼原因,她覺得好像有些什麼東西正從她的身體裏流失出去,包括江允赫這個哥哥和她公主這個尊貴的身份。
    沒有醫學證明,她永遠都不想接受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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