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上):曾經滄海 覆水難收  拾玖章 【赤蟻冰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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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魘爵從懷裏拿出一條青色緞帶,將飛散的烏發束了起來,垂在右肩上。拾起花鏡月擊落他麵具而掉在地上的一片竹葉,魘爵席地而坐,閉上了那雙清亮的眸子。
    花鏡月覺著魘爵怪異得很,他想看看這小子有何能耐。
    安紫裴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知曉魘爵會對花鏡月使用幻魘迷境這種能讓人精神崩潰的幻術,但依他對花鏡月的了解,魘爵是很難控製住花鏡月的意誌的。安紫裴不由擔心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擂台。
    魘爵把竹葉湊到紅薇似的唇邊,輕吸了一口氣,吹響了細長的竹葉。一陣清遠悠揚的笛音入了眾人的耳朵,有人迅速捂住了耳朵,卻沒見其他人耳朵出血。
    花鏡月嘲諷地笑了一聲,道:“內力不夠就別用樂音傷人,不清楚狀況的,還以為這兒是文人墨客在吟歌賦詩呢。”
    魘爵卻似沒有聽見花鏡月的嘲諷一般,顧自吹奏著斑竹葉。由席地而坐緩緩盤旋,一襲藍色錦衣被風拂亂,直至魘爵凝在半空中,藍錦才輕輕垂落,服貼在他身上。竹葉奏出的樂音隱隱約約,悠悠揚揚。
    花鏡月漸漸覺得有些累,雙眸疲乏得很。此時他才明白過來,魘爵是要讓自己進入樂音製造出來的幻境。
    花鏡月想用竹葉擊碎魘爵唇邊的竹葉,但卻因為手漸無力,失了準頭。竹葉掠過魘爵的唇邊,在他精美的臉上劃了一個小口,滲出了些許血絲。
    樂音越來越如夢如幻,花鏡月的意誌力撐不住了,眼皮搭了下來,終究進入了魘爵的幻魘迷境之中。
    “大哥,快過來幫我推秋千啦,要推很高哦。”年約七八歲的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對花鏡月喊道。小姑娘周圍是很大的一片桃花林,枝頭上的桃花瓣隨風紛飛,飄落在一條清澈的小溪裏。
    “快點啦。”小姑娘銀鈴般的笑聲傳到花鏡月耳裏,花鏡月邁步朝那小姑娘走去,眼前卻又轉換了場景。
    “鏡兒……鏡兒……”美麗婦人沙啞的聲音,“鏡兒,過來給娘好生瞧瞧。”婦人向花鏡月招著手,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
    “娘……”花鏡月低聲喚道,眼角竟有些濕了。他快步走到了婦人身邊,害怕她也如花微意一樣消失。
    婦人微笑著,伸出手來撫摸花鏡月的臉,但他卻感受不到那種觸摸感。他想握住娘親的手,卻還是撲了個空。婦人依舊微笑著,然後在花鏡月眼前,一點一點消失不見。
    “娘……”花鏡月低聲沉吟,喚著他娘,不知覺又是另一個場景。
    “老爺,夫人……夫人她……快不行了!”丫鬟急衝衝地跑出廂房門來,焦急的聲音道。
    “大夫,快叫大夫!”男子額前滲出幾粒汗珠。
    “哇……哇……!”女嬰的哭聲響徹天際。
    “夫人……夫人她……”丫鬟聲音哏咽。
    一個房間裏,接生婆抱著剛落地的女嬰。床榻上的年輕婦人奄奄一息,嘴唇已失了血色,臉色蒼白得很,沒了半點紅潤。
    花鏡月凝視著眼前躺在床上的婦人和接生婆手中的女嬰。一個小男孩跑進了屋,衝到床前。“娘親。”稚嫩的聲音喊道。
    “鏡兒。”婦人努力地微微一笑,“娘累了,好想睡覺。鏡兒不可以吵醒娘哦,要好好照顧妹妹……”婦人的聲音漸漸微弱。
    “嗯。”男孩很認真地點了點頭,答應道。
    婦人再沒了下話,安靜地沉睡了過去。
    “老爺,夫人去了!”丫鬟對著方進屋內的男子哭喊道。
    “噓……你們不能說話哦,娘親睡著了,不要吵醒她。”男孩佯裝鎮定,眼角邊的淚珠卻將他的悲痛心情暴露無疑。
    花鏡月看著眼前的場景,看著才五歲的自己,看著安然睡的娘親,冷俊的臉上已滿是淚痕。
    “娘!”花鏡月用力喊道,他知道是無人應他的。
    這些夢魘太過真實,真實到他的心一陣陣地疼痛。他渴望得到的,又再一次地在他眼前一點一點消失。
    魘爵依舊吹著竹葉,隻是悠揚清遠的樂音驟然一躍,急促起來,甚至有些刺耳。他正在讓花鏡月再次經曆那些刻骨銘心的往昔舊事。
    “鏡兒,快跑!快……”男子話未落音,便倒在了地上,嘴角淌著鮮血。
    “爹!”不容置疑,更不容悲傷,十四五歲大的少年帶著十歲左右的小姑娘瘋跑,因為他們後麵跟著三個想要他們命的黑衣人。
    “大哥,我跑不動了……”女孩喘著氣道。
    黑衣人越來越近,兩人被逼到了小巷子裏。其中一個黑衣人揮劍,猛地向女孩刺去,少年抱住女孩,背上挨了一劍。
    少年背上的傷口還在冒血,又一劍朝他刺來,擊中了腹部。女孩睜大了眼睛,已經被嚇傻了。少年漸漸支撐不住,無力地軟在了地上。
    “這小女孩長得挺標致的,賣給青樓能賣不少吧。”
    “是挺標致的。”
    聽到黑衣人們的話,花鏡月捏緊了拳頭,發出暗器,卻無任何人shou傷。他忘了他是無法作為的,他現在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曾經發生過的一幕又一幕。
    黑衣人朝女孩走近,少年抓住其中一人的腳,死死不放。那人一劍劃過少年的手臂,少年痛得鬆了手。
    “呸!”一聲,那黑衣人一腳從少年的手臂上蹬過去,用力輾了輾。
    “啊!”少年痛叫了聲。
    花鏡月定在了原地,深褐色的瞳孔裏滿是殺意。
    竹葉奏出的樂音戛然而止,魘爵嘴角一絲血紅。從半空中狠狠地摔了下來。花鏡月從幻境裏半醒過來,此時此刻他已失去了理智,深褐色瞳孔直楞楞地盯著魘爵,仿佛要用眼光將他殺死一般。
    因為花鏡月不shou控製,魘爵被自己結的幻境所傷,已無多少力氣,唇角又滲出些血絲。
    花鏡月徑直朝魘爵走去,一把揪住魘爵的衣襟,再捏住他柔細的項頸,一點一點地加力。
    魘爵喘不過氣來,臉色青紫。他未曾料想會變成此般情形。他以為花鏡月的意誌亦是不堪一擊的。
    “花鏡月,點到為止,別弄出人命來!”擂台下有人喊道。
    花鏡月放下了手中的魘爵,擂台下的安紫裴這才鬆了口氣。
    “爵哥哥,認輸啊,快下擂台。”花微意還是偷跑了出來,從花府後院的狗洞裏。她原本就擔心她大哥會和魘爵同台比武,沒想到竟成了真,魘爵還被她大哥弄成這樣。花微意心裏矛盾得很。
    突然,“啊!”魘爵發出一聲的痛叫。花鏡月瞳孔裏的殺意依舊未消,一片竹葉飛過,狠穿透了魘爵的左肩。
    “爵哥哥!”
    “小爵!”
    花微意和安紫裴同時喊道。
    魘爵爬動了幾下,無力從地上起來。嘴角、左肩都在淌著血,項頸上一條血痕,束好的烏發散了,又是一頭亂。
    花鏡月蹲了下來,俯視著已經shou傷的魘爵。帶著笑,寬大的手掌地拂過魘爵精美的臉,輕輕地拍了兩下,眼裏劃過一絲冷意。
    魘爵已經敗了,花鏡月走到擂台邊,又是一片竹葉,魘爵臉上多了一條深深的口子。花鏡月這才收了手。
    魘爵被浣花山莊的人抬下了擂台,身上的傷口都還在往外冒血,藍色錦衣已然被血紅染成了深紫色。
    魘爵和安紫裴被送回了浣花山莊治傷,花鏡月放棄了下麵的打擂。浣花山莊和玄觴門都沒有了爭武林盟主的意願,倒是讓塵啟派撿了個便宜。
    花微意跟著魘爵去了浣花山莊,花鏡月也沒有阻攔。她以後恨他怨他也罷,就算是讓她去與魘爵做個了斷。
    浣花山莊裏,魘爵躺在床榻上,安紫裴勉強站在床邊。花微意一臉擔憂地望著魘爵,看到他身上和臉上的傷,她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魘爵始終閉著眼睛,沒說一句話。倏然,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啊!!!”魘爵發出一聲驚悚刺耳的慘叫。
    “爵哥哥?!”
    “小爵?”
    “啊~~~~!”又是一聲慘絕的痛叫。
    魘爵臉上那條口子開始冒黑血,精美的臉被滲出來的橫縱密布的血絲分割成了很多小碎塊。白晰的皮膚漲紅,那些有血絲的地方都一條一條地翻著口子,冒著黑血。一張精美的臉隻一瞬間就變得支離破碎,血肉模糊,麵目全非。
    不一會兒,漲紅的臉又霎時慘白,魘爵渾身上下打著哆嗦,止不住地顫抖。那些血口子則似乎是被冰凍了一般,凝結成痂。
    魘爵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被千萬隻螞蟻爬進了骨頭裏,一點一點慢慢啃噬,同時又覺得自己好像被扔進了千年毒寒的冰窖裏,一滴一滴漸漸沉浸。冰火交加的疼痛,讓他生不如死。
    “嗯……”魘爵痛得連叫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啃噬和沉浸已變成了一陣又一陣的絞痛。雙手緊抓著床被,青筋暴起,魘爵忍不住痙攣。
    “小爵,你怎麼了?”安紫裴被眼前的情形嚇得不輕。
    “……”花微意良久不語,她已經知道魘爵為何會如此痛苦了。“安大哥,赤蟻冰蠶,是赤蟻冰蠶!!”花微意這話完全是對著安紫裴吼出來的。她大哥下手竟會狠到如此地步,想起自她被軟禁的種種,花微意頓時明白,這一切都和她喜歡魘爵,以及魘爵是浣花山莊的人有關。
    “赤蟻冰蠶?”安紫裴不敢置信,這兩種極毒的毒物,花鏡月竟一起用在了魘爵身上。
    “爵哥哥……”魘爵臉上漲紅慘白反複來回慘,花微意不覺已淚流滿麵。她不知該如何麵對眼前的人,她想他們注定有緣無份。“對不起。。。”是她害了他,是她喜歡上了不能喜歡的人……
    “爵哥哥……”花微意哏咽的聲音,“安大哥,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要給爵哥哥解毒。”轉而又平靜地對安紫裴說道。
    雖然不知道花微意會如何解這劇毒,但安紫裴確信她是不會害魘爵的。答應了下來,便出了廂房。
    花微意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側身坐到魘爵身邊。赤蟻冰蠶用內力是逼不出來的,反而會讓中這毒物的人死得更快。
    從懷裏拿出一個小錦盒,花微意拈起錦盒裏的藥丸,送入口中,臉色難看地將藥丸吞下了喉,因為那藥丸實在苦得很。
    俯下身子,花微意微微張開嘴,印上了魘爵的蒼白菱唇。如此近地瞧著他已殘損破碎臉,花微意心中一顫,禁不住又是兩行濁淚。
    不忍再看,花微意閉上了雙眸,隻是輕緩用力,一次接一次地吮吸著魘爵的菱唇。
    魘爵一陣痙攣,“嗯……”痛苦地溢出一聲悶哼。兩隻毒蟲從他唇邊爬出,一隻火紅,一隻冰白。兩隻毒蟲身上分別冒著炎氣和寒氣,兩股氣淩亂地糾纏在一起。
    毒蟲爬到了花微意唇邊,她伸出纖手將它們攬到了手心裏,放進了方才裝藥丸的錦盒中。
    “爵哥哥……”輕聲喚道,花微意嘴角艱難地撤出一絲微笑,“都會好的……”說罷,深深凝望了魘爵一眼,不舍地走出了房間。
    “安大哥,爵哥哥沒什麼大礙了。傷會複發,但不及性命,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花微意緩緩道,沒等安紫裴回應,便顧自離開了。
    走出浣花山莊,戴上她最心愛的青鸞銀絮,花微意嘴角滲出一絲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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