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換了衣服順便去了一趟學校裏的商店買了一瓶飲料，一邊喝著飲料一邊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陽光耀眼又輝煌，所有的暴露在這樣陽光下的生物此刻看起來，流光溢彩的，泛著它們原本就存在著的靚麗的鍍了光似地美妙色澤。
    視野中，深入肺腑的呼吸裏，滿滿的都是初夏的氣息。
    眠瞟了眼花壇裏小巧又安分的小花，不經意地勾動了嘴角，想起那朵倔強的花。
    帶著小小的刺，那麼小，是想用來保護自己嗎？
    剛走到教室，眠就迅速地捕捉到了教室裏兩個人的身影。
    停下腳步，眠靠在教室外的牆上，仰頭喝了一口飲料，“小夏也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了。”年輕真好啊，雖然他不清楚戀愛究竟是怎麼回事。
    教室裏，傳來兩個人的談話聲，即使不想聽，站在那裏想要聽到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想說，叢夏的親戚叢眠同學真的和大家想得一樣，長得很好看，雖然我也這麼認為，但是……真的隻是覺得他好看而已，我是堅持隻對叢夏你……不管別人怎麼優秀，都比不上叢夏，所以，請你一定要好好考慮。”
    說到後來，聲音都變得激動起來。
    “什麼，本大人還比不上小不點的魅力大？”眠有點不爽地猛灌了幾口飲料。
    現在的小夏沒以前可愛也沒以前親近人，是個很冷淡，偶爾脾氣又很差的自閉小鬼。
    眠雖然這麼想著，看著遠方的天空慢慢飄來的烏雲，情緒卻不由自主地煩躁了起來，他討厭下雨。
    叢夏看著漲紅了臉，緊張得好像要哭出來卻又在努力忍耐著的女孩子，臉部的線條最近緩緩地柔和了下來。
    他最理解這種拚命忍耐的心情，看著她仿佛看見了自己。
    眠側過頭，透過窗戶看了一眼裏麵的兩個人，叢夏放鬆了身體往椅背上一靠，眠越過那女生看到眠露出來的臉時，表情僵硬在臉上。
    “謝謝，我會好好看信，也會好好考慮的。”
    “恩，謝謝你，叢夏。”女生笑著準備離開。
    “對了。”叢夏叫住她，“剛才態度那麼差，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針對你的！”
    “啊，嗯，我知道。”女生紅著臉跑出教室。
    叢夏所看不見的一牆之隔外，眠微微捂著嘴，睜大了眼呆站著。
    騙人的吧。
    小夏，現在的小夏，靜林口中那個披著麵具做人，封閉自己內心的小夏會露出那種溫柔的表情嗎？
    該說，那種溫柔……也是他的麵具嗎？真的，是他的麵具嗎？
    小夏原來也會說對不起，況且……那樣原本就不太重要卻被小夏追加的道歉，真的是小夏做的嗎？
    搞什麼？
    眠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小夏能改變他應該高興才對，他也很希望以前那個溫柔可愛的小夏可以重新回來啊。
    他到底在煩躁什麼？
    看到眠蹙著眉頭走進教室的眠掃了他一眼，收回視線，淡淡地問道，“你怎麼了？誰惹到你了。”
    自製力好像出了故障，等眠自己注意到的時候，他的腳已經邁了出去，手扳過叢夏的肩膀，專注地凝視著他錯愕的臉。
    叢夏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呆怔地看著眠。
    眠的視線在叢夏的臉上到處掃視著，哪怕……找到一點點，也許他就不會那麼煩躁了。
    但是沒有，剛才他所見到的好像是幻覺一樣虛幻而沒有真實感。
    “你幹什麼啊？莫名其妙的。”叢夏推開他，有些不開心地出聲。
    眠再次抓了抓頭發，坐回自己的位置，“沒什麼，大概是我搞錯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叢夏這麼問著，臉卻始終對著窗外，始終也沒有轉過來看眠一眼。
    “…沒什麼。”
    “喔。”
    對話突然就中斷了。
    兩個人無言地並排坐在教室的最後，直到班級裏的同學一個個回來。
    莫名其妙。叢夏在心裏悶聲說了一句，左手悄悄捂住了燙得不得了，大概已經紅透了的左耳。
    ****
    叢夏獨自一個人走在那條他曾經也是獨自一個人走過很多次的林蔭路上。
    眠從下午開始就沒有和他說過話，一反常態地悶不吭聲坐了一下午，如果是往常，眠應該會時不時取笑捉弄他一下。
    不遠處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燃起了煙花，一朵一朵，絢爛地綻放。初夏的傍晚，天色仍然如白天一樣通亮，煙花的耀眼光芒也因為被隱去了許多，可是，那些美麗，即使隻透過那殘存的絢麗就可以體會。人們大概是理解了這一點，所以即使白晝明亮，依舊可以將它們點燃。
    叢夏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側過頭看著那些雖然綻放地很短暫卻在一瞬間美麗到極致的繽紛花朵。
    他的話，興許一輩子都不會有那個瞬間了，因為他沒有那種勇氣和決心。
    叢夏專注地看著煙花，眠卻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站立著，注視著他。
    高處的風吹動著少年鬆軟的發絲，被白色襯衫遮蓋著的身體那麼單薄，方才走在他前麵的身體看起來那麼寂寞。他的身邊，環繞著寂寞的氣息，阻隔著所有試圖接近他的人。
    那樣的寂寞，是他自己選擇的。
    現在，那個正在專注地看著煙花的孩子明明一臉的落寞，卻逞強地緊繃住臉，是怕自己的表情會因為不堪重負，無法維持假裝的堅強而徹底地崩潰嗎？
    無形的手揪住傷痕累累的胸口，咬緊著的嘴唇，掩飾著軟弱無助。
    眠懊惱地拍拍自己的額頭，自己究竟已經活了多少年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如果時間可以沉澱閱曆，他應該比所有人類都成熟。而他卻因為莫名其妙的煩躁像個孩子似地執拗地兀自鬧著脾氣，把那個孩子扔在一邊。
    明明答應靜林要照顧這個孩子，明明自己也迫切地希望把曾經那個總是真心對他微笑的小孩找回來，什麼都沒有開始做的自己，究竟算什麼。
    無形卻強烈的自責包圍著眠。
    對小夏，他不是出於責任，然而，那是比責任讓他更加想要努力的東西，就算上天讓他降生的時候並沒有賦予他那些多餘的感情，即使被同類嘲笑他無恥泛濫的同情心，他下定了決心要拯救這個還未深陷迷途的孩子。
    把背包反手甩到背上，眠走到叢夏的身邊。
    叢夏正一個人專注地看著煙花，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些重量，不由地驚嚇了一下，表情愣愣傻傻地。
    “眠……”
    “小不點，山上風那麼大，你又瘦又小，呆呆地站在風口要是被風吹走的話，靜林絕對會大哭著追隨而去的，哈哈哈。”
    叢夏曲起肘，往眠的肋下用力地一擊。
    眠粹不及防被擊了個正著，痛得一聲哀嚎，“小不點，我可不記得有把你教育成這麼暴力的小孩。”
    叢夏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麵。
    說得像真的被他養大的似的。
    “笨蛋。”叢夏扭頭說了一句。
    眠愣了愣，嘀咕著，“什麼嘛，這樣的表情不是很好嗎？”淡淡的卻柔和的小夏的臉。
    追上幾步，眠硬要搭著叢夏的肩膀走，叢夏掙紮了半天都擺脫不了他長又有力的手臂，隻好默默地認了。
    蔥綠寬闊的山林中，夏之蟬已經開始鳴叫了，在林中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