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的冷氣開得很足，我原本的一身汗在裏麵全都蒸發成了涼意。
    我拖著腳步兩手空空地徘徊在零食區，林湛提著籃子毫無選擇性地向裏麵扔東西，我瞥了一眼，裏麵全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吃的東西，香腸、果凍、薯片、泡麵什麼都有。這男人也太雜食了，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轉過一個彎就到了飲料區，我腦袋空空的，差點撞到了一個人，幸虧林湛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
    “行了，你回車上呆著去吧，裝遊魂嚇人啊？”林湛冷著臉，看也不看我，往籃子裏扔罐裝啤酒。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一瞬間感覺血液回流般呆滯無法動彈。
    我想過千百次的重逢場景，沒想到最終是以這麼狼狽的姿態出現在他麵前。
    圖楊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皺著眉頭仿佛不能理解似的。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臉色蒼白，眼睛浮腫，渾身髒兮兮還帶著一身汗味。事實無常，有的人在時間的河道裏激流勇進，有的人深陷淤泥，有的人平平淡淡遷就了歲月，有的人卻仿佛還是一成不變。
    隻一眼，深埋在我心底圖楊林專屬的熟悉味道就立刻在我腦海自動歸位，時光似乎並沒有對他改變什麼，他柔軟的頭發，不笑也微微上揚的嘴角，有點無賴又帶點痞氣的眼神，站的時候總是習慣微微斜著身子……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沒有改變，不管是對他，還是對我。
    “你宿醉？”
    “我……”我站直了身子，笑了笑，“沒有，前幾天感冒。”
    我這慌顯然扯得很明顯，圖楊林也不說破，眼睛來來回回地在我和林湛之間打量。我聽到林湛在後麵似乎嗤笑了一聲，然後就仿佛不認識我般悠然地走過我和圖楊林身邊，繼續挑選他的東西。
    我有點尷尬地笑笑，“不是在C市讀書麼，怎麼在這裏。”
    “交換生。”圖楊林走進我，挑了挑眉頭，“怎麼聽你的語氣，看到我不是很開心啊？”
    我扯了扯嘴角，看著他：“那你呢，是不是覺得今天很倒黴撞上我了？”
    圖楊林頓了一下，用一種探究般的目光看著我，隨後漫不經心地笑道：“隨便了，緣分麼，就像你說的。”
    我微笑的看著他，隻覺得嗓子疼得要命，眼眶止不住地發酸。天知道，就在這麼短短的時刻，我的心裏翻湧出來多少言語，我想知道所有他的一切，我想問問他這幾年有沒有這麼一丁點想起我，我想知道還有沒有人會像我這般對他那麼好。
    隻是，他還是這樣的隨意不經心，而我，也終於在人事蹉跎中學會了強製而來的雲淡風輕。
    閑聊也就那麼幾句，到最後，我們倆個誰也找不出新的言語來，熟悉的人卻要用陌生的問候，這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
    我看了一下林湛，已經挑完了東西在排隊等著付賬，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問圖楊林要了他的號碼。
    圖楊林倒也沒拒絕，拿過我的手機噼裏啪啦地輸了一串數字進去，把手機遞給了我：“下次請你吃飯吧。”隨後拿著兩罐啤酒向結賬處走去，我幾乎本能般地，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他的背影修長散漫，幾乎一點都沒變。走了幾步，我無聲地笑了笑，與他錯開了方向，走向林湛。
    林湛撇了一眼站在隔壁一排的圖楊林，看向我：“舊愛？”
    這個人果然不喜歡挑時間場合，怎麼尷尬怎麼欠扁他就怎麼來，我沒好氣地看向他，用嘴型無聲地說了四個字：“關你屁事！”
    圖楊林在旁邊笑嘻嘻的，仿佛說的不是他般，拿著結完帳的兩罐啤酒回過頭對我說道：“下次我請你吃飯可以把新歡帶過來。”說完，仿佛無意般地掃了林湛一眼，隨意地招手做了個“再見”的姿勢，出了超市。
    林湛黑著臉結了帳除了超市，我跟在他身後，心裏一直在想圖楊林走之前的那句話。
    “下次我請你吃飯時可以把新歡帶過來。”
    我越想越覺得好笑，不由得就笑出了聲。
    林湛轉過頭來，無語地看著我：“你不會又想哭吧？”
    我愣了一下，卻不知該怎麼回答，看著林湛皺著眉頭有點糾結的臉，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林湛懶得理我，徑自把東西扔到了車的後座。
    “你覺得我是哭好看還是笑好看？”
    話一問完，我就有種想死的衝動，一定是剛才刺激過大導致我大腦短路了，我這話問他簡直就是自取屈辱到一定境界了。
    果不其然，林湛像看瘋子般地再次轉過頭看我，頓了頓，表情一臉誠懇：“都挺醜的。”
    車很快開到了離家不遠的公交車站，與前兩次不同，一路上，我隻覺得車速太慢，下了車，我頭也不回地望家門口跑去。
    快到家的時候，隔壁的張麗華一臉焦急地叫住了我。
    我茫然地看著她，看著張麗華張張合合的嘴，真希望自己此刻失聰沒辦法聽懂她說什麼。
    可我還是聽清楚了。
    她說：“代代，你爸爸被人打了剛送去了醫院。”
    我幾乎毫無猶疑地就向原路奔去，攔住了林湛剛剛發動的車子：“麻煩你，去市醫院。”
    林湛搖下玻璃窗，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我不是開出租車的。”
    他說的沒錯，隻是在這個鬼地方本就不好打的，坐公交又要換好幾趟車才能到達市醫院，我此刻心急如焚，也隻得拉下臉皮來哀求地看著他。
    林湛最終還是沒有為難我，哼了哼就讓我上了車向醫院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