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卌五章 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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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剛蒙蒙亮,帝都之中便已經漸漸開始熱鬧起來。晨起的商販紛紛開門迎客,各處的房屋也升起了嫋嫋炊煙。
寅時剛過,帝都城門便迎風開啟,湧入第一批因為昨日來不及進城而不得不在外頭過夜的人。帝都的冬日夜裏極冷,這些人大都已經凍得渾身僵硬,隻盼著能快些進城找家酒樓喝上一碗熱乎乎的湯水。隻可惜,一張皇榜和數十名身著官服手持武器的官兵卻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所謂民不與官鬥,縱然人們心中不滿,卻也不敢公然向帝君陛下的聖諭和數十名官兵挑釁,隻能一邊抱怨著一邊無奈地排著隊,一個個接受官兵的檢查。
不多時,一對人馬踏著清晨的朝露飛奔而來,帶起一片塵土。守城的將領定睛一看,卻見那些人都身著嵐宇軍服,而帶頭之人,竟是身披銀色鎧甲,一看便知是身懷軍銜之人。
“這位將軍請留步!”守城將領一揮手,帶了一群人擋住了來人的去路。那身著鎧甲之人停了馬,守城將領細看,見他隻有大約三十歲上下,眉宇之間有些眼熟,臉上滿是連日趕路的疲憊,此刻正眉心緊蹙,似是頗有些不滿,沉聲道:“吾乃西北邊關戊城守將章君毅。帝都出了何事?”
守城將領一聽“章君毅”三字,立時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眼熟,眼前之人不就是當今丞相的長子,五年前離京鎮守西北邊關的章君毅章將軍嘛!
“末將見過將軍。回稟將軍,近日來陛下屢次遇刺,帝都正值多事之秋,陛下下旨,命我等鎮守城門,嚴查出入之人。”守城將領說著指了指城門之上。章君毅一抬頭,眼中劃過一絲血色。隻見那城門之上掛了六具無頭屍身,其中兩具身著黑色夜行衣,另外四具卻是身著藍色衣衫,縱然早就被血汙所染,卻還是看得出那衣衫質地上乘,上頭所繡的乃是唯有身賦官職者才可用的圖騰。
“那四個,也是刺客?”章君毅問道。
“是。昨夜眾屬國納貢,帝君陛下在皇家畫舫之上賜宴,那四人乃是晁國使臣,勾結刺客企圖行刺陛下,後又在船上放火,被侍衛當場斃命。”麵對官職比自己高上許多,又是皇親國戚的章君毅,守城將領可謂知無不言。
“放火?可有死傷?”章君毅語中略帶了些緊張,那般重要的晚宴,父親和妹妹應該也在場才對。
“回將軍,聽說是死了一位尚君。丞相大人與蓮妃娘娘均平安無事。”守城將領有些討好似的道。
章君毅聞言略微鬆了口氣,心中暗忖不過是死了一個男妃,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他倒是聽說近來帝君陛下專寵一個男人,該不會死的就是他罷……如果是那樣,那就更好了……章君毅如此想著,低頭瞥了眼馬前的守城將領,又抬頭看了看那六具詭異的無頭屍,揚起手中的馬鞭低喝一聲:“入城!”
一對人馬策馬而去,轉眼間便跑遠了。那守城將領隻來得及躲開馬蹄卻吞了一肚子馬蹄揚起的沙土,狠咳了兩聲,悻悻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清都江畔的清晨與夜晚相比清淨了不少。白天畫舫並不開門迎客,因而便也少了眾多的尋歡客,唯有三三兩兩的過路人踏入江畔的酒樓,尋求一絲暖意。
而就在離江畔不遠之處,羊腸小道九曲十八彎的巷子裏,一扇墨色的大門緊閉,寂靜無聲,唯有房簷上懸掛的寫了大大的“卿”字的燈籠在寒風之中搖擺,吱呀作響。墨色的大門裏頭,隱約可見是一個偌大的院子,院中空曠,唯有一張石台,圍了幾個石墩,時不時地便有幾個人影閃過。
深入院中,有一身著黑衣,背影瘦削高挑的男子站在一間房門口。房中透著濃濃的草藥氣息,似乎房中之人乃是長期臥床的病人。
房中,厚重的帷幔遮掩了外頭的寒冷,裏麵燃著炭火,溫暖如春。一張床上躺了一個青年,形容枯槁,臉色蒼白,仿佛下一秒便會一命嗚呼的模樣,然而那一雙眼睛卻是清亮之中透著溫潤,絲毫不像是一個重病之人。
“大哥,我都已經醒了,你還哭什麼?”輕歎了口氣,床上的青年——魏青弘,無奈地看著床邊那個擁有與他別無二致的容顏的男人。從昨夜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他這個看起來瀟灑不羈,頗有些浪蕩公子模樣的孿生兄長便紅了眼眶,到現在也緊抓著他的手不肯放開。
“你還敢說?!你睡了那麼久,難道不知我和離攸會有多擔心麼?”魏青霜低聲吼道,語氣中依舊帶了些哽咽。一想起昨天夜裏,若是再晚幾個時辰,若是離攸沒有找到那一尊玄色異獸並設計交給青月帶出宮來,他這個相依為命的弟弟就從此再也不會睜開雙眼,魏青霜便無法克製心中的後怕與激動,手上更加用力,捏得尚且虛弱的魏青弘稍有些疼痛。
“大哥……”魏青弘聞言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自他中毒那日起,沒有過多久便陷入了昏迷,期間昏昏沉沉,身邊發生了些什麼他全然不知。然而昨夜一睜眼便被告知他竟已經昏迷了足足兩月之久,魏青弘驚訝不已;但是更令他痛心疾首的卻是姑母親自托付給他們,讓他們好生照顧的表弟淺離攸,竟為了找尋替他解毒的嘲鳳而帶著侍女青月以“質子”的身份隻身潛入危險重重的嵐宇帝宮!魏青弘無法想象,若是離攸因他而遭遇什麼不測,他要拿什麼臉麵去見九泉之下的姑母。
魏青弘想著,目光望向坐在床尾的少年,溫潤的眸中帶了些不讚同,帶了些感激,帶了些抱歉,種種複雜的情緒交彙,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目光交彙,黑曜石一般的眸中閃過璀璨的光芒,微微牽起的唇角勾勒出純粹的愉悅,淺離攸輕輕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個月的煎熬,兩個月的痛苦,所經曆的一切危險在看到那雪白的雲雀傳來引鴆已解的消息的那一刹那便全部都值得了。母妃給了他新生的生命與身為一個母親所能付出的所有的母愛,而魏青霜與魏青弘則是母妃逝去之後闖入他新生生命之中最為重要的兩個人。他們的體內流著部分相同的血脈,淺離攸以為,手足至親,便是如此。
將空間留給這對兄弟,淺離攸起身,撩開帷幔走了出去。抬眼便見房門外的黑衣男人,淺離攸微微一笑:“暝,辛苦你了。”
瘦削高挑的男子略顯蒼白的臉上亦露出一絲笑容,微微搖頭道:“若非有嘲鳳,我便是醫術再高,也無法解那引鴆之毒。真是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從嵐宇帝君手中尋到了那傳說中的聖物。”
“嵐宇帝君”四字飄過耳邊,淺離攸心中泛起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而聽聞好友之言,黑曜石一般的眸中卻閃過一絲莫名的黯色,唇角卻依舊帶笑:“確實費了些功夫,卻也並不難。若非有你和青霜在外接應,我又豈能及時將東西送出來……”淺離攸說著跨出房門,來到暝的身前與他四目相對,“如今引鴆已解,我們也該將嘲鳳送還給夜君曦。”
暝始終帶笑的臉上終於現出一絲詫異:“送還?”
“難道不該麼?”淺離攸正色道,“我們隻是商人罷了,要那勞什子有何用?傳說中的聖物是天下眾國虎視眈眈之物,放在我們身邊,萬一若有人發現,便隻能帶來殺身之禍而已……倒不如還給夜君曦。”
“這……”暝的臉上出現一絲難色。
“暝,怎麼了?”
望著淺離攸疑惑的目光,暝似乎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泄氣一般地搖了搖頭:“若是你擔心那東西會被人發現在我們身邊而招來殺身之禍,那大可不必了。嘲鳳早在替青弘解毒之時便已碎裂了。”
“碎裂?!”淺離攸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傳說中的聖物,怎麼可能那麼輕易便……”
暝苦笑著搖了搖頭截斷淺離攸的話道:“引鴆之毒太強,便是連嘲鳳在替青弘解毒之後也瞬間四分五裂,磨滅成灰。要送還給夜君曦倒是不可能,隻是也不必為此而擔心了……”
淺離攸聞言瞬間沉默下來,過了半晌才道:“人稱得嘲鳳者得天下。夜君曦也算是難得的明君,我並未曾想過要將那嘲鳳占為己有。如今卻……”說著咬了咬下唇,略有些不安。
暝抬手拍了拍淺離攸的肩膀:“罷了。能替青弘解了毒已經是萬幸。萬事不可兩全,至於那嵐宇帝君的命運與將來的天下紛爭,與我們其實也並無多大的關係,你也不必太介懷了。”聽淺離攸依舊不語,又道,“我還有事,你和青霜暫且好好照顧青弘。明日我再來看他。”
淺離攸點了點頭,目送那道高挑瘦削的身影緩緩離去,漂亮的雙眸微微眯起,裏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主子……”身後傳來溫婉的嗓音,接著一件溫暖的大氅披上了肩頭,淺離攸轉過身,便見青月一臉擔憂與不滿地望著自己。
“還在怪我將你一個人丟給那些黑衣人麼?”對青月,淺離攸的確有些歉意。還好她沒有出事,否則他會無法原諒自己。
青月自然搖頭,在她心中,主子無論做什麼她都不會有任何怨言。更何況還是為了救她的二哥。她隻是覺得,主子就那樣離開了嵐宇帝宮,那個嵐宇帝君會這樣輕易地放過主子麼?更何況她覺得,那個夜君曦似乎……是真的在乎主子的,而主子,對那個霸道的君王,似乎也有些特殊的感情……隻是青月也明白這些並不是她能夠置喙之事。
“主子昨夜……是如何離開的?”青月遲疑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她是被人打暈了帶回來的,待到醒來之時天都已經快亮了。而淺離攸在她醒來之後不久便匆忙而至,身上隻著了簡陋的單衣,不見了先前華麗的宮裝。
淺離攸聞言不由輕笑——怎麼離開的?想起他在房中點的那一把火和留下的東西,淺離攸不由在心中暗忖,不知道那夜君曦發現他竟然點了一把火以後便脫了宮裝趁著昏暗的夜色混在救火的逃竄奔走的宮人之間神不知鬼不覺地逃之夭夭了,會不會暴跳如雷呢……
如此想著,淺離攸不由自主地牽起唇角,露出一個叫人心中略微發寒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