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夢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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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息怒。琬櫻殿中雖無不妥,曜國的探子卻傳回了消息。”
“哦?曜國……”聽聞心腹之言,夜君曦依舊一臉悠然的神情倚靠於榻上,然而那深邃而銳利的眸中卻不見絲毫的困倦,“說來聽聽。”
林珝恭敬地道了一聲“遵旨”,這才不急不緩地道:“淺離攸的母妃乃是曜國國君所封淑儀,出身低微,乃是曜國商賈之女,四年前病逝。而這位七皇子自雪妃死後便榮寵日衰,到最後無人問津。若非此次曜國長公主與陛下聯姻,怕是沒有幾人能想到當朝還有這麼一位皇子。”
夜君曦聞言微微眯起眸子,難得地對著這個最信任的心腹透露出幾分不悅的神色:“是那淺離攸果真平凡如斯,還是說朕該召回各國密探,再重新訓練一回?”
“陛下息怒。”林珝立刻躬身請罪,緊接著道,“探子在曜國宮中潛伏多年,的確並未曾發覺這位皇子有何過人之處,那曜國國君也並沒有暗中教導他的跡象。不過探子探聽到,當年這位雪妃曾豔冠後宮,淺離攸剛出生之時更是萬分受寵。然而在雪妃誕下皇子不久之後便大病一場,自此常年臥床不起,且這淺離攸又愈顯資質平庸,因而這對母子才漸漸被冷落了。然而雪妃死前,曾召娘家兩名親侄兒入宮密談。雪妃死後不足一月,這兩人便變賣了所有家產,不知所蹤了。”
“不知所蹤?”聽聞最後一句,夜君曦這才麵露興味之色。一番密探便讓娘家的子孫變賣家產自此離開皇城不知所蹤,看來這個雪妃和魏家才是那淺離攸的秘密所在。至於資質平庸……恐怕不見得如此罷……
夜君曦斜倚於龍床之上,唇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繼續查。”
“微臣遵旨。”林珝躬身行禮,正打算告退,善變的帝君卻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吩咐道:“今日宮宴的事你親自去審。”
林珝微微一愣,立刻反應過來,帝君所說應該是宮宴上那使臣調戲後宮嬪妃之事,於是便躬身應了,這才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寢宮。
主殿中燭火立熄,整個蒼擎宮都陷入一片寂靜,唯有值夜的內侍與宮女手中的宮燈散發著昏暗的光芒。
琬櫻殿。
燭火已熄,盡職盡責的青月提著火光幽弱的宮燈,最後確認床上的主子已經安睡,這才熄了燈到殿內一角的軟榻上躺下了。
然而華麗的幔帳之後,緊閉著眸子的少年卻睡得並不安穩。緊抿的唇瓣與那緊攥著錦被,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的指尖昭示著少年正處於可怕的夢靨之中。
“蕭離,你可知罪?!”染血的刀劍指著自己的鼻尖,淺離攸看見護在自己身前的最後一名侍衛倒了下去,而站在麵前的,正是不久之前先皇駕崩之後被他以結黨營私的罪名廢去爵位打入天牢擇日問斬的大將軍。
即使早已時隔多年,甚至超越了時空的間隔,眼前這一幕卻依舊清晰地如同昨日才發生一般。
“本宮何罪之有?”淺離攸看見自己斜倚在榻上,傾世的容顏之上滿是叫人心寒的笑意。
大將軍睚眥欲裂,瞪著榻上之人的目光似乎想要將他立刻斬於刀下:“蕭離,你身為公卿之子卻以色侍君已為人所不齒,你卻不知悔改,甚至妖言惑主敗亂朝綱,弄得朝野上下烏煙瘴氣,其罪當誅!”
接著,淺離攸聽見自己笑了:“嗬~本宮身為公卿之子卻以色侍君……嗬嗬……哈哈哈哈!”本隻是輕聲的嗤笑到最後愈顯瘋狂,淺離攸聽出了其中濃濃的嘲諷。他本以為已經漸漸淡忘的那種滲透骨髓的悲涼此刻卻仿佛烙鐵一般,重新印刻在了心頭,逼出他眼角的一片濕潤。
“來人,將蕭離拿下,壓入天牢,等候新帝發落!”大將軍手中刀劍一揮,立刻有兩名士兵上前想要將他自榻上拖起來。
淺離攸看見自己的臉上依舊掛著足以叫人心醉的笑靨,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著那將軍刺去——懾人的寒光在離那大將軍頸邊不足半寸之處落地,落在厚重的地毯之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刀鋒刺入皮肉,並沒有什麼痛苦,淺離攸嗅到了腥甜的味道從自己的身上散發出來,而那絕色傾世的臉含著笑意,漸漸閉上了眸子……
床上的人忽得坐起身來,急急地喘息著,抬手按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口——陣陣撕裂一般的疼痛攪得他緊蹙起眉,黑曜石一般的眸中閃過絲絲迷惘與哀傷。
怎麼會夢到那些事呢……
淺離攸抱著錦被裹住自己的身子,徹夜不斷的炭火似乎都無法驅趕此刻周身的嚴寒。從這一世在母妃的懷中醒來起邊發誓要忘卻,也以為已經淡忘了的前世,竟然會如此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的夢靨之中,提醒著他他那肮髒而不堪的過去……淺離攸不由地抱緊了自己,仿佛那樣才能夠稍顯暖和一些。
就那樣呆呆地不知坐了多久,聽著不遠之處青月平穩的呼吸之聲,淺離攸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隨後深吸了口氣,重新將自己埋入錦被之中……
翌日。
時辰尚早,天邊剛現了魚肚白,帳後的人便睜開了眸子,披衣起身。
“主子起了?”青月並不知道昨夜主子曾被夢靨所擾,隻是早已習慣了他的作息,一見床帳被撩起便捧著衣物上前,並不驚動殿中其他的侍從侍女,隻是一人伺候他更衣洗漱。
“如今不比從前,早起亦不能做什麼,今後你起得晚些也無礙。”淺離攸望著自小跟在身邊,不管如何吃苦受累也不曾抱怨過一句的侍女,唇角牽起一絲微笑。
自從他的母妃死後,曜國宮中便不再有人將他這個皇子放在眼中。而他的父皇也順其自然地忘卻了這個原本便不可能有繼承權的兒子。淺離攸並不對此有所不滿,相反,這正是他與他的母妃想要的結果。待到時機成熟,他便會離開曜國皇宮,去別處過自由無羈的日子。而在這之前,他必須讓自己變強。四下寂靜無人的夜晚與清晨乃是他習武的時辰。可是如今到了這四處都有耳目的嵐宇帝宮,他無法再繼續修習。
“主子多慮了,我都習慣了。”青月笑著答道,並不以為意。淺離攸年方十四,而她雖隻虛長了他不過三歲,卻總是潛意識中便將這小主人當成是弟弟一般疼愛。
知曉淺離攸的習慣,青月來到窗邊替他推開了窗戶。窗外原本應是一片豔麗的虞美人,奈何已過了花季,徒留下醜陋的枝葉,略有些蕭瑟之感。天有些陰沉,飄著些許薄霧,深秋的寒意讓淺離攸微蹙起眉,抬手緊了緊衣襟。
忽然一隻渾身雪白的雲雀自半敞的窗口飛入,終於打破了這份寂靜。
淺離攸抬頭見到自己親手馴養的鳥兒不由蹙了蹙眉,口中輕斥了聲,便見那鳥兒異常乖巧地在他頭上盤旋了兩圈,最後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之上。淺離攸撫了撫鳥兒的羽毛,起身來到窗邊。窗外依舊無人,淺離攸這才稍稍寬心。
青月看著那小小的雲雀麵露高興的神色,亦有些微微詫異而感歎地道:“這鳥兒竟能在這深宮大院裏找到主子呢……”
淺離攸聞言微微一笑道:“可不能小瞧了它,機靈著呢。”說著淺離攸自雲雀腳上細小的信筒之中取出一截信。一鬆手,雀兒便撲騰著翅膀,飛到了房梁之上,安靜地俯瞰著。
淺離攸展開手中的信紙掃了一眼,原本平靜的神色驀地一沉,打開桌上的香爐將那小小一張紙投了進去。沉默的香爐中驀地騰起一簇幽藍色的火焰,緊接著便又沉寂下去,唯有一絲異樣的焦香氣息,也很快便散去了。清亮的眸子微微眯起來,帶著不知名的情緒望向窗外的某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