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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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戚軒之看著碗裏的飯:“還是原來派飯的有人情味。”原來和他同在火頭營的士兵坐在他旁邊:“不是原來派飯的有人情味,而是你有個好姐姐。”戚軒之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這關她什麼事?”士兵看不慣了:“你怎麼‘她’呀‘她’的叫,戚軒之,你這就是不知好歹了。你以為哪個跟你不認識的火夫會平白無故多給你呀,那是戚姑娘把她自己的那份午飯給你了。”“你怎麼知道?”“不信你可以去問那個給你派飯的火夫,他還沒死,就在你帳下。”士兵說著就要把原來那個給戚軒之派飯的火夫找來,戚軒之拉住他:“我又沒說不信。”
這天是大寒,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降落了。山上的樹木上壓著厚重的雪,就連常青的竹子也不得不低下它的身子。軍營是訓練場上一片雪白,今日不練兵。
在營帳裏,霍無勳難得和師父又圍坐在火爐旁邊說話。師父今年以來白發多了幾根,霍無勳為自己參軍不能照顧自己感到內疚。霍大夫從藥箱裏拿出兩瓶藥膏,那是凍結了的蛇油。“你常常要握兵器,塗些蛇油經凍。一瓶給戚姑娘,你也很久沒去看她了。軍營裏就是這樣,你忙她也忙,照顧不得對方多少,互相諒解就好。”霍無勳接過師父的藥膏,心裏陣陣暖意。霍無勳知道自己父親是誰,但是對他來說,父親是師父。
火爐的火光將霍無勳身上的鎧甲照得光亮,師徒兩個這樣過了很多個冬天。“師父……”霍無勳欲言又止。霍大夫往火爐裏加了塊幹柴:“問吧。”看來自己要做什麼都瞞不過師父,霍無勳支支吾吾地開口了:“無勳想知道師父以前是幹什麼的……”“這個疑問你留了十幾年,師父今日就告訴你。”
“你太師父,我的父親,是皇宮裏的禦醫。他的醫術高超,很快就升到了太醫令的位置。但是也就是在皇宮裏,他看到了許多勾心鬥角的陰暗之事。他感覺到不能繼續在那樣的地方待下去,於是辭去了太醫令的職位,回到家鄉繼續治病救人。我自幼喜歡醫學,父親也悉心傳授。很快,我發現自己的醫術父親已經比不上了,想到父親能當上太醫令,我不願意隻在鄉裏當個大夫。那時的我,正是年輕氣盛,渴望有一番大作為的年輕人。作為一個大夫,他應該把國家的最高醫官太常丞作為自己畢生奮鬥的目標,否則他不能算是一個好大夫。我把這樣的想法告訴父親,以為他會大加讚賞,但是他很惱怒,堅決不允許我踏入皇宮。但是我去了,從醫學博士到太醫令,從太醫令最後如所願當上了國家的最高醫官“太常丞”。那時我不到三十歲,是史上最年輕的最高醫官。但是災禍也到了,而且是滅頂之災。宮裏有個妃子懷孕,另一個妃子的長兄是朝裏的將軍,他讓我給懷孕的妃子下墮胎藥。我沒有這麼做,那個妃子一朝分娩生下了個皇子,而我為此失去了一個家族的人。”霍大夫說完依舊很平靜,二十幾年前的事,他已經深深地埋下了。霍無勳手中握著蛇油膏,不敢相信自己的師父就是那位醫界傳奇的人物,霍水鑒。那個史上最年輕的太常丞,那個全家被殺,那個在人間突然消失的太醫,霍水鑒。霍大夫看到徒弟吃驚的樣子,輕輕笑了笑:“回想起當年我對名利的追逐而落得這個下場,所以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樣。無勳,這就是你為什麼叫無勳的原因。”師父切身地體會這種痛,所以不希望它在自己的徒弟身上重演。無勳,霍無勳終於知道自己名字的意義了。這是一個長者對自己的自省,這是一個長者對晚輩的希望。“那……無勳參軍,是否讓師父失望了?”霍大夫又往火爐裏加了塊幹柴:“屬於曠野的人應該在曠野上奔跑,屬於天空的人應該在天空飛翔。順著你的天性,有時候也許不全是壞事。每個人都要在挫折中成長,別人給你指的直路並不就是好的,人這一生,走過一些彎路才會懂得更多。隻是需要一個把舵的人替你掌握尺度,這樣才不至於像師父一樣。”
“那還要勞煩師父替我把舵才是。”霍無勳笑了起來,霍大夫:“快把蛇油膏給戚姑娘送過去吧。明天雪停你們又是各忙各的。”“我這就去。”
宮本看著漫山的大雪,手裏拿著兩塊玉佩站在營帳前。
村上古渡帶著倭寇進攻胡宗憲的部隊,胡宗憲麵對這支來勢凶猛的倭軍,吃了不少敗仗。於是派人送了信給戚繼光請求支援,戚繼光派了衛所軍前去支援。
再說何必自從歸入須彌島四弟子帳下,不知受了多少罪。當年火夫長怎麼對四人的,四人都在何必身上用了。何必幾次想逃跑,不是被展護寧的鞭子綁回來就是被雲依靜用輕功追回來了。何必隻得天天叫苦:“我怎麼這麼倒黴!這四個根本不是正常人!”
春天到了,看到山上盛開大片野花。四人不禁想到須彌島上此時也是百花盛開,不禁想到他們已經出來整整一年了。張淡:“把倭寇趕走,我們就回須彌島吧。”
又是一年清明,不能出軍營,霍無勳隻能麵對著大海的方向祭拜。他祭拜三個人,一對是他的父母,遠在須彌島,二十年來日夜眺望著這邊的父母。一個是長眠在普陀山上的紀櫻,那個靜默的年輕熱烈的生命。
暮春從山上飛下來的花瓣,夾著香味落到霍無勳的戰衣上。他不曾想過,自己一朝也能披上戎裝,從一個大夫成為一個將軍。二十年,二十年的前戰場上消失了一個策馬揚鞭的將軍。二十年後,他延續的生命接過了他手中的劍。二十年的輪回,其中包含了多少東西。
戚黯站在霍無勳身後看著他。待霍無勳祭拜完轉過身來才知道戚黯來了,戚黯依舊是一身黑色的素服。她走過來:“我知道你在祭拜他們。”霍無勳牽起戚黯的手,那手露在外麵冰冰涼的。“很抱歉……”戚黯知道霍無勳說抱歉是因為自從他參軍以後,很少有時間來看她。戚黯當了這麼多年的軍人,怎麼能不明白這種為難呢。她笑道:“還是霍師父說得對,人應該讓自己的心拿主意,隻要自己選擇的路好好走下去。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應該好好走下去。我們年輕的生命,如果能在這裏為家國付出,何嚐不是人生一種價值的實現。”霍無勳同意戚黯的看法,他們年輕的生命,在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上好好走下去,何嚐不是一種極致的美。
戚黯讓人把戚軒之找出來。戚軒之:“什麼事?”戚黯對戚軒之緩和的語氣有些詫異。“今天是清明,讓你出來一起祭拜父親。”沒有香燭,沒有祭品,隻有他們的心。戚黯時時不敢忘記父親臨死時的托付,如今戚軒之熟悉了軍營的生活,也當上了個小官。也算戚黯不辜負父親的囑托了。“軒之。”祭拜完父親戚黯與戚軒之難得一起在軍營裏走走,“我們從小很少和氣地說話。我常常想這是為什麼,盡管後來我明白了原因,但是我還是覺得這不應該把我們……姐弟的關係弄得這麼差。”戚黯說著看了戚軒之一眼,他這次沒有反駁。“你到軍營來,吃了不少苦。我確實讓人把看得比較嚴……很多小事如果放在別的士兵身上,我也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我決不允許你犯一點錯。你總是說我公報私仇,有時候我自己看起來也像……”戚軒之看著戚黯,突然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有個姐姐。“不過,軒之……我在這,隻想告訴你,我對你不存惡心,因為你是我父親的兒子,我的弟弟……”戚黯的眼眶忍不住紅了,她為了這個弟弟所受的委屈在她說出這話的時候放佛都消失了。不管戚軒之會不會相信,能不能理解,她想說的說出來了。不至於守著這些話到老到死不讓他知道。戚軒之從剛才一言不發,這時正要開口的時候劉希泊來找他了:“陸大人讓我們過去。”“知道了。”戚軒之答應了一聲就過去了。
又一個月過去了,宮本和村上古渡重創明軍,他們決定對台州發動一次徹底的進攻。把留在台州抗倭的明軍全部趕出這裏,以這裏為據點向四周地區擴大,然後憑借自己手中的軍隊打回日本去。
一時間,台州的大街小巷裏充滿了劫掠的倭寇告急的戰報不斷傳到各衛所軍的軍營裏。戚繼光的戚家軍已經在訓練了將近一年,也到了該出師的時候了。“點將台集合!”戚繼光一聲令下,全軍動了起來。養精蓄銳將近一年之久,將士們早已躍躍欲試。軍營裏騎兵緊張而有序地佩劍上馬,步兵迅速集合到了台下。戚繼光想起那次也是緊急在點將台下集合,士兵們懶懶散散的樣子和今天秩序井然的樣子作對比讓戚繼光很感慨。
戚家軍全軍集合完畢。
戚繼光:“我希望戚家軍全軍都要像我說過的那兩種動物一樣善戰,要像變色龍一樣善於偽裝,要像狼一樣堅韌團結!”“戚”字旗在風裏高舉飄揚,戚繼光看著這支訓練有素的隊伍:“陸信率領騎兵在前,戰車其次,戚黯率步兵構成鴛鴦陣混入戰車作戰。今日就要給倭寇重重一擊,他們不是總派密探來探聽我們擺的是什麼陣麼!今天就讓他們看個夠,看完了向閻王爺報告去!”“必勝必勝!”戚家軍的喊聲震天動地,大軍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