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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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無勳不答他的話,他最討厭看到霍無勳無所畏懼的樣子。但是今天他忍住沒有發怒。“無勳君的醫術就是你們以前的華佗恐怕也不能比,正野深深折服。”正野邊說邊看霍無勳的臉色,誰知霍無勳“很不識趣”地說到:“無勳怎麼能夠與華佗相提並論。如果沒有前人的成就,無勳的毫末之技還不知道自哪傳承。何以敢與先聖同論,正野先生才是折殺無勳了。”正野見說豪華也從他那裏得不到什麼好臉色,語氣頓時變得生硬起來,隻不過也不似昨天那麼凶狠。“我們想請霍大夫在我們軍營裏給我們做我們的行軍大夫,肯定不會虧待了先生。”正野嘴角又是似笑非笑,霍無勳猜到了他要提這個要求。“無勳無此能力勝任,正野先生另尋高明吧。”正野再也忍不住了:“不答應你就得死!”霍無勳站了起來,那凜凜目光像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的目光。“那就再等幾天,正野先生不會以為你的將軍醒了就算無事了吧。”正野的小撮胡子氣得翹起來:“把他帶回去!”霍無勳高高瘦瘦的身影出了正野的營帳。
正野生氣的是不是霍無勳沒有答應他的要求,二十討厭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無畏無懼的氣質。他的恐嚇,他的長刀,這個年輕人完全不怕。如果這個國家裏的兵都像他一樣的話,這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對這樣的人,正野必不能給他好下場。正野正在起頭上的時候,有個小將來報:“宮本將軍來了。”
接著從帳門進來了一個身穿褐色粗布長袍的倭將。那人正是須彌島四弟子在得水客棧裏看見的倭國人,宮本一健。“宮本君,多日不見。”正野向宮本一健鞠了一躬。
“我聽說武田將軍受了重傷,所以趕回來看看。剛進寨子,聽說他醒了。就先到正野軍這裏來了。”“宮本君要找的人找到了沒有?”正野暫時拋開了霍無勳給他帶來的不快。說到這,宮本的表情立即變得嚴肅起來:“他就在台州,但是還沒有找到。”“找到他,宮本君的大事就成了一半。”正野臉上掛著陰謀家般的笑,宮本也笑了起來:“到時還需要正野軍多多幫忙才是。”
霍無勳隻能待在武田信玄的營帳裏,武田信長時常會過來。武田信玄隻能躺在床上,連稀粥都還不能喝。霍無勳正在想利用針灸的方法防止傷口出血讓他吃一點東西進去,要不然他也會因為過於虛弱而死。霍無勳坐在病人床邊上,見他眼睛睜著,嘴唇幹得發白。便用幹淨的布沾了點水替他潤唇。武田的眼珠轉動了一下,看著他。“至少得到明天我才能想辦法讓你吃點東西,不然會漏出來。你還要再頂一天。”霍無勳讓人拿來紙筆,他在上麵畫了人體穴位圖。武田信玄隻要睜開眼睛就能看到這個大夫拿著毛筆對著桌子上的穴位圖出神。他從鬼門關闖過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這個穿著石黃色粗布衣的大夫。他的黑眼珠中傳達著生的希望,武田感到自己的性命就綁在這個人身上。
霍無勳知道這時候病人的傷口會十分疼痛,又沒有東西進肚,時間對他來說每一刻都很難渡過。他應該想辦法幫他讓時間過得快一些的,但是霍無勳總還不能徹底忘記他是一個倭寇。轉過頭看一眼睜著眼躺在病床上皺著眉頭的病人,他繼續看他的穴位圖。但是躺在病床上的總不能讓他靜心,他是大夫,應該要竭盡全力替病人減輕痛苦才是的。
霍無勳放下毛筆,到底還是走到武田信玄的床頭了。他拿來椅子,就坐在武田旁邊。武田見他坐下來,勉強轉過頭看到他。武田的顴骨突出得厲害,大概是因為這兩天受的折磨。他睡不著,霍無勳知道是因為傷口的疼痛,所以眼眶陷了進去,也黑得厲害。病人瘦了一圈,霍無勳也瘦了一圈。除了沒有傷口,他和武田過著同樣的生活。
“如果你要開口說話,應該也會問我為什麼救你。”霍無勳想了良久才想到開口的第一句話。武田信玄隻是看著他。
霍無勳將雙手放在膝上,接著說:“他也許會想我是因為怕死才救你。但是救你我未必就能活,你的那個正野將軍恨不得你現在你就能站起來,他就可以幹脆地殺死我。”武田仔細地聽著他說話,因為他的時間很難熬過,隻要有人在他旁邊說話他就願意聽。霍無勳淺笑:“坦白地說,我並不害怕死亡。因為我跟著師父這麼多年,看到了太多的生老病死。人和動物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不同的隻是過程。如果我懼怕死亡,那應該是因為還會有人為我的死傷心,那個人肯定是我的師父。”霍無勳覺得自己扯得有點遠了,於是接著剛才的問題說到:“我救你更多的是因為我是一個大夫。大夫是用來醫治生者,使人生存的,這是一個醫者的道德。即使這個人有天大的過錯,大夫麵對瀕臨死亡的他,也應該先竭盡全力把他救活。待他康複後再殺掉他。”霍無勳說到這裏停了一下,他發現武田是在全神貫注地聽他的話。“我猶豫的原因是,我沒有能力殺了你。是你求生的堅強讓我最終選擇一試,你應該感謝你自己。”霍無勳又用濕布給他潤了一下嘴。
武田的嘴唇抽動了一下,霍無勳:“你現在應該保持體力,如果有什麼要說的,在我死之前告訴我就行。”武田信玄又安靜下來了。霍無勳突然發現就隻有他們兩個人,有一個人在靜靜聽他說話的時候,其實得到解脫的又何至武田一個人。霍無勳能斷定當武田能離開自己的時候,正野就會殺了他。所以這是他最後能傾吐自己多年來想說的話的機會。既然如此,何不說給這個聽眾聽呢。
“我從你的部下口裏知道你叫武田信玄,我叫霍無勳。是我師父給我取的名字……”霍無勳突然覺得自己可說的人竟然隻有師父,他肯定也有自己的父母,隻不過一點也沒有他們的印象。“我看著藥架上的草藥長大,也談不上討厭那些味道,因為一直都在聞。我知道師父有意讓我接他的位子,所以我很努力去學。雖然很小我就更想到軍隊裏去,因為我實在佩服三國的趙子龍。四歲開始跟著師父上山采藥,辨認藥材。看完了《黃帝內經》就看《針灸甲乙經》,那麼厚的醫書我能有那樣的耐心看下來,其實還要感謝一個我不認識的小姑娘。”霍無勳似乎陷入了回憶中:“我在京城見過她一麵,在戰場上,她一點不怕。每當我想到有一個小姑娘那麼勇敢的時候,我就不敢怠慢。”霍無勳自嘲似的笑了笑:“這種激勵自己的方法肯定不會有多少人用。”武田信玄已經完全被他的話吸引住了。他很久沒有這麼聽別人講過話了,他隻知道接到上級的命令去掠奪某個地方,在那些殺戮掠奪後他就可以分到好處。他也有過自己的童年,也有過自己最願意說的人。但是自從到了這裏後,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事,更沒有時間去聽別人講這些事,現在這些話聽起來是這麼新鮮。
“我和戚姑娘一起往她家趕的時候,戚姑娘悲傷的表情讓我想了很多。雖然以前我也常常看見守在病榻前的子女有這樣的悲傷……”霍無勳突然不想繼續說下去了,他這份感傷還是讓它留在自己心底好了。他隨即換了個話題:“有件事我還想還是告訴你比較好,我猜你弟弟不會跟你說。”武田一聽,目光變得急切起來。“你昏迷的那晚,你弟弟曾經很真誠地讓我救治你。”武田的嘴唇又抽動了一下。
宮本和正野在營帳裏品雲霧茶。正野往宮本的茶杯內倒了半杯水:“五峰船主以為明帝能真給招安,這會正在大牢裏等著被問斬呢。”正野邊說邊笑起來,宮本也冷笑了一聲:“笑話。”“一聽說他老父被抓了,汪傲把人質大卸八塊。”正野一想到肢解人質的場麵就忍不住手癢。宮本:“汪傲不是讓人設法營救船主嗎,誰去了?”“誰去?宮本君以為誰會帶自己的武士去?”正野實在覺得喝茶沒意思,要不是看在宮本喜歡喝茶的份上他才不費那麼大的弄套茶具來。“照正野君的說法,船主這次是凶多吉少了。”宮本心裏盤算著自己的事。正野對汪傲將人質肢解的事情一直念念不忘,他猛然間想到聽起浙江巡按胡宗憲聽到人質被肢解後的反應。大笑著對宮本:“那個胡宗憲聽說人質被汪傲肢解後,跑到海邊仰天痛哭。隻可惜我與宮本君沒有親眼看見。”宮本不喜歡在自己喝茶的時候受到太多的打擾,正野似乎並不清楚他的這嗜好,倒是和武田一起喝茶還有意思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