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誰家公子翩若鴻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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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燈熠熠,折殺天上月,香塵醉舞,紅袖滿樓招,這是專屬於“折枝樓”在夜間的繁榮。身為元州內並不起眼的風月所,它的盛名隻源於一個人,那就是花魁淩末。而花魁的豔名遠播便是源於這位淩姑娘的天人之貌與出人才藝,而通常有些才藝又心高氣傲的花魁娘子最愛玩的,便是賣藝不賣身。
燭火靜謐,香紗環繞,珠箔輕顫,龍涎飄香,古琴前淩末靜坐獨奏,纖指不絕,幽幽奏出絕世琴音。她的神情寧靜,飄閃的眼神卻透露了她的不專心。她在打量著今日的客人,這個月白衣裳的年輕人與以往每一個客人都不一樣,下流猥瑣道貌岸然卓爾不凡自命清高的她都見過,卻沒有一個能給她這種近在咫尺卻相隔天涯的感覺,仿佛麵前這個人隻是月光折射於凡塵的幻影,隨時都會隨清風而去。
從進房讓她彈奏拿手曲子後那年輕人便隻看著房內的字畫。那些字畫是淩末最珍貴的寶物,當那人看著它們的時候,她卻覺比看著自己更為緊張。而今夜對她而言亦是重要的一夜,她在等,等著諾言兌現的一刻。
“不論台閣與山林,愛爾豈惟千畝陰。未出土時先有節,便淩雲去也無心……”撫過畫上挺立修竹,白衣人輕聲吟誦著字畫上所提詩句,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他的笑容是淡薄而略帶嘲弄的,仿佛什麼都無法使他有所著重,卻不知那淡淡一眼淡淡一笑,他的喜怒愛憎已盡在其中。
“淩姑娘,你的琴音亂了。”那人漫不經心提醒了一句,又顧自賞畫,淩末忙收斂心神,心卻已靜不下來。將過巳時,約定的時辰快到了,他,來了嗎?
“君,當如蘭。憂門主果然不愧盛名,好一手丹青,好一手妙筆。”走過大半個房間,將牆上所掛的字畫看了個遍,白衣人最後停在桌案前,那上麵鋪著一張宣紙,上頭是未完的畫。荒郊野徑之側,亂石內蘭草才剛冒出頭,未添蕾的花莖高昂著頭,還不勝風雨的侵襲卻已有了不屈的意誌。
淩末蹙眉看向他,隻盼著這人快些離開,那白衣人卻似乎雅興到了,拿起桌上的筆輕蘸濃墨,開始在紙上做起畫來。他一手負後微傾身子,那姿勢優美而儒雅,足以讓所有女子動心,可此時的淩末哪裏有心思去看他?
琴音隨著心更亂了,她已不知道自己在彈些什麼,兩眼看著那白衣人,那是她與他未完的畫,他們曾說好今夜畫完的,她添上花蕾,他提好詩,亦如他們的情緣一樣,完整而完美的呈現。
可是這個人,這個人來的如此突然,他好似隨意一般的出現卻打亂了她許久的等待與期盼,打亂了她早學會淡然的心。
“唉呦,憂大爺來啦!快快,雅間請!”這個聲音自樓下的喧嚷中驀地傳入她耳中,她的指尖忍不住顫抖起來,曲已不成調,她的心波紛亂不堪。
這人提衫走進樓去,夾在紛雜人流中卻突兀得越發清俊不俗。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歲,一襲青衣卓爾不凡,嘴角的笑卻能使他如多年好友般平和得使人安心,真真是個如玉般的男子。
老鴇翠姨身腳麻利從人群中擠過來,臉上快笑出一朵花,“不過嘛,咱家淩姑娘現在沒空,有客——”她把那個客字叫得特別響亮,還拉上了音。
青衣人道:“那就勞煩翠姨把那客人喊走吧。”翠姨露出一臉為難,那人從袖中拿出一疊銀票,道:“五千兩,是我們上次說好的價錢吧。”
翠姨見了錢自然而然地眼睛發亮,可這亮光片刻就閃去了,頗為難道:“這個、那個,憂大爺啊,上次我喊了這個價呢,它不能當真的,我以為你是說說笑呐。”
青衣人道:“憂某並非說笑,今日便是來為淩姑娘贖身的。”
翠姨遲疑道:“憂大爺,我看你也清楚,這淩末啊,心高得很,從不接客,把身子守的牢靠得很,就這樣那客人還是甘願把錢往她身上砸,可老這麼下去也不成,我前幾天啊就尋思著,找個日子讓她把身子破了,那定是得賺瘋了不成。憂大爺,你說是不是啊?”她厚顏盯著那人看,眼中滿是狡詐。那人的眉果真緊緊擰在了一起。
“呀翠姨,你有這個打算咋不早告訴我,我要是知道那傾家當產拚了老命也要一親香澤啊!”
“就是,這婊子整天彈琴,碰一下就尋死覓活,沒勁透了。翠姨,多少錢你開,老子他媽豁出去了,非要玩玩這美人!”
“就是就是,開價開價,多少老子出!”一時間滿樓淫聲呼喝,那些個客人紛紛扔了懷中抱的姑娘衝過來,圍著翠姨直催。
這呼喝傳至淩末耳中別是一番滋味,因專心注意著那人的聲音,她的手已在不自覺間離開了琴案。白衣人看了看她,笑道:“淩姑娘,曲子還沒彈完呢。”
淩末忙將手放回弦上,曲已斷,硬連起來也已沒了味道。白衣人道:“換一曲吧。”他放下筆來到淩末身邊,微笑著與她並坐於琴前,左手攬在她腰間,右手放在琴上,道:“你我合奏一曲,如何?”
淩末試圖躲避他的手,卻發現他似乎隻是想找個地方放,並無侵犯的意思,便強忍了,點了點頭,道:“公子想彈什麼?”
白衣人隨意撥弄琴弦:“就彈一曲《流水》吧。”
流水。淩末心一顫,這是她與他常彈的曲子,雖兩個人彈卻如一個人一般。他是她永遠的知音,她曾想此生隻與他一人共奏琴弦。可是此刻,身邊的這個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溫潤的氣息竟也讓她無法拒絕。
或許他們是一樣的人吧。她心想,伸出左手按撚琴弦。起初琴音僵硬而生澀,淩末在混亂中根本找不到韻律,白衣人卻時時引導著她的節奏,宛如先生授學一般包容著她的錯誤與瑕疵。淩末的心漸漸寧定,琴音亦如心緒一般定了下來,漸漸合成了一體,音律亦如流水般流瀉得自在而舒暢。可事實上他們的音律如分往兩股的兩道水流,流往兩個方向,白衣人雖可包容,卻始終無法融彙。
他卻似並不在意,摸索才是他真正的樂趣所在。他知道淩末是個高傲而典雅的女人,對她他起不了邪念,因為得到女人,從來都不是她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什麼,從來隻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