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巧的店裏出來，外麵的雨仍然在下，我借了把傘，回頭對淩陽清巧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揮揮手，道了聲再見，轉身走進雨裏。
    一路上，隻見周圍的路人都行色匆匆的奔跑著，隻有我不緊不慢的散步，任由水花打濕褲管。
    我沒有心情去欣賞雨中的美景，隻是腦中都是清巧的解釋和質問。
    李賀載似乎也說過，鄭亦揚雖然傷害了我，但是我也傷害了鄭亦揚很多次，按理來說，鄭亦揚傷的更深一些。
    可是，心中就總是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不要再相信他，他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他不是真的愛你，就算他愛過你，現在還愛著你，你能保證有一天他不會再次用那樣淩厲的語言傷害你嗎？那兩個巴掌還不能讓你清醒嗎！
    但是另一個聲音又在說，那是他在絕望中的口不擇言，是他在被我傷害後的疲憊不堪，他之所以說出不是愛你這種話，都是因為你的傷害。明明是你先傷害他的，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責怪他的言不由衷呢？
    兩種聲音交叉在我腦海裏，讓我整個人快要炸開了！收了傘，我直接在雨中奔跑起來，就算在別人眼中再奇怪，我也隻想要雨水淋醒我，給我一個正確的決定！
    一路跑回小公寓，渾身已經淋得透濕。一口氣衝進樓道裏，甩甩頭發上的水，似乎並沒有清醒多少，身體卻很是疲累，隻想快點倒在床上休息一下緊繃了幾個小時的神經。
    揉了兩下太陽穴，剛想伸手摁下電梯，突然覺得身後似乎有個黑影向我撲過來。
    本能的防禦反應讓我根本連頭都沒回，就一腿橫掃過去，隻聽‘唔’的一聲悶哼，黑影翻到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小心的走過去，借著樓道裏昏暗的燈光，將黑影翻過身來，看清楚他的樣子。
    竟、竟然是……鄭亦揚！
    他怎麼會在這裏？他不是在國外嗎！
    “鄭亦揚？喂，醒醒！”我拍拍他的身體，想讓他快點從冰涼的地磚上起身。
    可是，無論我怎麼叫，他都一聲不吭，半點反應都沒有。
    這讓我逐漸開始心慌，我下手雖然狠了點，但也有分寸，還不至於將一個大男人真的打暈過去。
    我摸摸他的額頭，謔，這麼燙！趕緊將他從地上抱起來，這時才發現，他全身上下都濕透了，想必也是冒著大雨跑過來的，這個笨蛋，他不是有車嗎？怎麼會讓自己淋成這個樣子，還昏倒在我家樓下！
    拉起他，費了半天勁把他背在背上，摁了電梯，回到家裏。
    一進門，我就趕緊將他放在沙發上，去浴室拿了幹毛巾和電吹風，弄幹他身上的水漬。又去臥室取了一套我的襯衫給他換上。拿了藥箱裏的退燒藥喂他吃下去，等一切都弄的差不多了，我也已經是滿身的汗水雨水分不清楚了。
    將已經幹爽的鄭亦揚弄到臥室的床上，確定他的高熱退下去一點了，我才放鬆下來，累的癱倒在地上，天知道伺候一個毫無知覺的大男人是一件多難為人的力氣活。
    身體已經精疲力盡，可是身上粘膩的感覺讓人十分不舒服，還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換了衣服，走進浴室。
    因為心裏擔心著房間裏的那個人，所以隻是隨便的衝了衝就關上了花灑，換上衣服，推開門走出去。
    可剛一出來，就看到鄭亦揚居然在客廳裏晃晃悠悠的來回轉悠，像是失了魂一樣，嚇得我趕緊走過去，拉住他的手：“你怎麼回事，不好好躺著，出來幹嘛？”
    他迷迷糊糊的花了半天時間才認出我是誰：“韓幻？！幻！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在哪？！”
    我奇怪的看著緊張兮兮的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你的衣服都濕了，我扔進洗衣機裏了……喂，你要做什麼？”不知他哪來的力氣，居然掙脫了我的手向著洗衣機的方向衝過去，讓人攔都攔不住。
    見他像瘋了似的翻弄著早已濕透了的幾件衣服，我無奈的掐著腰，不知如何是好。
    “你到底要做什麼？你生病了知不知道？”
    “啊！找到了！幸好，幸好還在！”他忽然眼睛一亮，聲音也不複之前的沙啞，變得清朗起來。
    就在我不明就裏想上前去看個究竟時，他卻轉身向我走來，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堅定和閃亮。
    他走到我麵前，站定，笑看著我卻不說話。
    “你……你沒事吧！”我緊張的瞪著他。
    他卻握住我的手，將一個東西放在我的掌心，篤定的說了句：“幻，我們結婚吧！”
    瞬間的，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仿佛置身於九天雲朵之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掌心中溫溫熱熱的，質地柔軟的方形盒子我不看也知道那是什麼，可是我竟然沒有勇氣去低頭看上一眼，隻覺得現在的一切都失去了真實感，真怕下一刻就會煙消雲散。
    “幻？幻，我是認真的，我們結婚，好嗎？”直到鄭亦揚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才清醒了一點，看著他，我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鄭亦揚，在向我求婚？
    “那、那個……你是不是病糊塗了，要不要去睡一下。”
    他搖搖頭，把我的手放在他的額頭上，熱度比起那個時候低了很多。
    我尷尬的笑笑：“嗬嗬，看來，那個藥……還、還挺好使的。”沒有被握住的那隻手此刻浸滿了汗水，我緊張的語無倫次，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鎮定。
    他歎了口氣，將我的雙手都握在他的心口，說：“幻，我想過了，你因為我的一時昏頭而對我失去了信任，那麼我就給你一個永久的承諾來告訴你我的愛是真的，請你和我結婚，讓我照顧你一輩子，不，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們都不分開……我是認真的，請你答應我。”他說著單膝跪在了地上，打開那個小巧的方形盒子，在我的震驚中安之若素。
    盒子裏麵，一對精巧的銀白色戒指出現在我的眼前，圓潤光澤的戒身上鑲嵌著晶瑩閃爍的碎鑽，整體看來華麗尊貴中又不失簡約大方，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精品。
    “幻，你不覺得這戒指很熟悉嗎？”他仔細的盯著我的臉看，似乎是在觀察我的情緒。
    熟悉？
    要說熟悉，好像真有那麼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啊！和我丟掉的那枚……可是，我記得它不是這個樣子的啊！”我拿過盒子好好端詳了半天，記憶中的戒指絕對沒有這樣的華貴，再說，那枚戒指不是已經被我丟掉了嗎？難道……
    “沒錯，是我們之前的那兩枚。”他從盒子裏小心翼翼的拿出其中一枚，有些無奈的苦笑著說：“當初被你丟掉後，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幸好，質地沒有損壞，所以這幾天，我去了比利時，找那裏最好的珠寶大師為我們重新打造了一番……我曾經答應過你，等我有了錢，一定換一枚好的戒指給你，現在我做到了，幻，我們結婚吧！”
    我難以置信的俯看著他，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真的要把他的一生都交給我嗎，他用這樣的方式對我許下永恒的承諾，讓我再也沒有不相信他的理由了，是嗎？
    抬起頭，閉了閉眼，確定眼中的霧氣沒有擴散開來，看著鄭亦揚堅定不移的眼神，想著清巧說過的話，我剛要接過戒指，腦中卻有一幅畫麵如同窗外的暴雨般突然侵襲過來，那是他和李賀載……
    他和李賀載……
    已經那樣在一起了……
    要我怎麼能不介意，就這樣牽起他的手度過一生。
    我做不到。
    沉思了片刻，我伸出手，將麵前的戒指輕輕推了回去。
    鄭亦揚呆愣了半晌，才猛的站起身來，滿臉的哀傷和痛苦：“為什麼？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不能原諒我，你明明動了心的，為什麼非要違逆自己的心呢！”
    我沒有看他，隻是喃喃著吐出幾個字：“李賀載……”
    他愣住了，想必是已經將這件事忘在了腦後，可是對於我來說，它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的鮮明，它像一段噩夢般夜夜纏繞著我，讓我無法忘記，無法體諒。
    “……對不起，幻，我、我保證，賀載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我其實、其實已經和他說的很清楚了，我愛的是你，他知道的……”
    “你就這樣拋棄他了？”我打斷他的話。
    “拋棄？幻，我對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承諾，又怎麼有拋棄一說？”
    “可是你確實那樣對他了，那件事就像瀝青一樣黏在我的記憶裏，怎麼樣都抹不去，你要我怎麼麵對你們兩個，你說！”我大吼出來，將這種壓抑我許久的感覺坦白在空氣中。
    “幻，對不起，對不起，你要我怎麼做你才會好過一點，我什麼都願意做，幻……”他見我這個樣子好像心痛的不得了，拉著我的手卻無計可施。
    我看著他還握在掌中的戒指，不由得苦笑。
    鄭亦揚，我們兩個之間永遠都不會一清二楚，總會那麼一件事成為我們中間的疤痕和溝壑，撫不平，也填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