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要死的那一天……
    在這之前，左司一直沒有相信過命運。
    無意間說出的話可以成為傷害或者埋藏起來的炸彈……這樣的事，就和她一直不相信存在的愛情一樣，在自己真正經曆的那一天，都和自己認知中的方向背道而馳。
    那天，直到前麵轟鳴聲一響的那一刻，左司都沒有停止生侑音的氣。
    “什麼事啊？”阿東嚇了一跳，探出身子向前座那邊。和她挨著的左司無聊的擺弄著口袋裏的手機，漫不經心的甚至沒有想到要看一下前麵發生了什麼。
    “侑……”開車的男生愣神了片刻後轉過頭來，“侑音的車……”
    左司愣愣的看著他臉上害怕的表情。
    “什麼啊？”她沒有明白。
    “快下車看看！”副駕駛座上的男生直接開門衝了出去，阿東臉色蒼白，隻是一直催左司，“先下車看看什麼情況……”
    那個時候，沒有人想過事情的嚴重性。那個時候，沒有人會想到——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嗎？
    車禍。
    一個人的一生中，也許不乏機會看到真正的車禍現場，隻是不再以一個路人的心情而是參與其中的話，這樣的經驗大概是任何人都不想擁有的吧。
    冒煙的車被撞的變了形，同樣變了形的護欄，圍過來的人群和尖叫聲。
    一個個畫麵像是斷章，從阿東一下子牢牢的握住自己的手，到後座的人被拉出來……然後……侑音滿頭是血的一個畫麵。
    左司無法想象自己始終都是清醒的，可事實是，自始至終，慌亂的人群、擔憂的阿東、湧過來的救護人員，一切一切的慌亂中，隻有她，清醒的看著所有發生的一切。
    沒有哭，沒有叫，沒有衝過去抱住他……沒有。
    車子撞上之前，侑音踩下了急刹車。慣性的關係，車上所有人都被向前帶飛起來。後座的兩個人都沒有大礙，侑音因為安全帶的關係隻是撞在方向盤上碰破了頭和輕微腦震蕩……副駕駛座上的……死了……
    “怎麼辦？怎麼辦小左……”阿東滿臉是淚，“我聽警察說責任方在侑音……酒駕加上死了人……怎麼辦啊小左……”
    左司抬起頭，臉上一片恍惚。
    昏迷中的侑音還沒有醒過來，“手術中”那盞燈滅掉的那一瞬間，左司切身的體會到了曾經當做玩笑來鄙夷的“掛腸懸膽”般的揪心。侑音熟睡中的臉沒有她期望中的安寧和微笑，好看的眉心鎖在一起，而她仿佛沒有弄清狀況一般，隻是一直呆呆的盯著他看。
    醫院裏長長的白色走廊成為左司對於高三那個本該無憂無慮暑假唯一的記憶。
    侑音的事情最後是他家裏擺平的。大概賠了不少錢，大概走了很多很多關係，最終的後果，終於沒有超出他們這些孩子可以承擔的重量。
    他醒過來的那一天，很多人圍在他的床邊。白色的紗布還圍在他的頭上，幾天的昏睡讓他顯得有點蒼白無力。但是他立刻就笑了，和過去一樣漂亮的笑容。
    “左司。”看到她的時候，他輕輕叫她。
    有那麼一會，她甚至覺得心裏有些驚慌。
    “嗯。”眾目睽睽之下，她錯過了最初一刻把那種驚慌表現出來的機會。
    “嗯。”她笑了，可是最終，她也失去了最初一刻衝上去緊緊抱住他的勇氣。
    幾天之後，她終於明白了自己最害怕的是什麼。
    在“他會不會醒不過來？”“他今後怎麼辦？”“這樣的事會不會影響到他今後的前途？”都被一一解決後，她才明白，她最擔心的，是他那一刻的笑容。
    知道所有事情後，那一刻的笑容。
    如釋重負的。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笑容？
    死了人啊……她心裏叫著……有人死了啊……雖然她也覺得不能說全是他的責任，雖然他是她會在心裏最最維護的那一個人……可是……不該內疚嗎？不該後悔嗎？哪怕隻是一點點……
    曾經最害怕的是他會內疚會後悔會解不開心結。可是當她發現他順利的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一切後，她反而更害怕了。
    如果那個時候能多勸他幾句……如果那個時候能更加強硬更加堅持一些……如果那個時候……
    他的過早解脫，好像在反襯著她的放不開。他的笑容，像是映襯著她的擔憂。他的不負責任，像是在說，責任在她。
    他們的不一樣從未這樣明明白白的橫亙在他們麵前。曾經這種不一樣是他們吸引彼此的引力，而現在這種不一樣成了她一個人的心結。
    因為他不知道，所以她無法說清楚；因為他不會在意，所以她隻能獨自背負。裂痕在她那一邊獨自慢慢擴大，而他，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