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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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頁跟隨在紫宸身後,主仆兩人隨著走在前麵的小公公朝寒煙殿走去,三人走到寒煙殿的園外,那位公公卻隻是站在殿門外,微微彎著腰身對紫宸說:“紫宸公子,寒煙殿到了,小奴就不進去了。”
紫宸抬頭看了看殿門上方懸掛著的匾額,朱紅的底漆,上麵用金色的漆料以隸書寫寒煙殿三個字,字體結構嚴謹,秀麗端雅,筆圓架方,隻是多處漆色已經掉落,顯得破敗殘損,在這初春的天氣裏更是顯示出這座宮殿的蕭條。
紫宸低下頭推開麵前朱紅色的大門,宮門吱呀一聲緩緩在紫宸的眼前展開,果然!門內的景色和匾額一樣蕭條又破損,像是許久沒有人住過一樣的,冷清寂寥,紫宸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淡漠清遠的,迦頁從他身後看過去,當看到門內景色時,忍不住輕輕的‘啊’了一聲,隨即安靜的垂首立於紫宸身後,緊緊地咬著下唇,努力將眼眶內那些沒用的淚水逼回去,他不是在為自己難過,而是為了紫宸而心如刀絞著,他心目中唯一的神,總是不染塵埃俊美無暇,比任何人都美好的神為何要受到這種不公的待遇?命運已經從他的身上奪走了最重要的健康了,為何還要接二連三的奪走他其他的東西?!
紫宸在門外靜立了片刻,然後從容不迫的踏進宮門內,迦頁緊跟在他身後,走入宮殿之內,便立馬感到一陣陰冷之氣,迦頁不是害怕,而是擔心紫宸受傷未痊愈的身體會不會吃不消,兩人進入宮殿才走了四五步,便被從旁邊灌木叢裏突然衝出來的一個人嚇得止住步,驚魂未定的看著眼前十三四歲的小宮女,小宮女見兩人被自己嚇得呆站著睜大眼睛看著自己,不由得癡癡的笑著,笑容間輕輕的喃喃自語,像是在喚著誰一樣,隻是因為她不清不楚的聲音,紫宸他們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小宮女穿著一件水藍色的衣衫,雖說是衣衫,但布料已經多處破損,絲絲縷縷的,而且女孩子的頭上挽的宮侍的發髻也是亂糟糟的一團,幾縷發絲垂落下來,遮住她的容貌,而且行為呆澀,漂亮的大眼睛卻反常的顯得空洞無神,看樣子已是個癡傻之人,紫宸不由得有些奇怪,這個小宮女為何顯得癡傻,而且為什麼會在這裏?
迦頁定下被嚇到的心神之後,也感到奇怪,下意識的將紫宸護在身後,盯視著麵前搬著手指頭一遍一遍數著的小宮女,喃喃說道:“這裏怎麼會有個傻姑娘啊?”。
“迦頁。”紫宸喚了一聲,然後從護著他的迦頁身後走出來,看著麵前瘦弱的小宮女輕聲詢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宮女抬起頭來,愣愣的看了紫宸好半天,然後輕笑著回答:“鄢兒。”
紫宸暗暗呼了口氣,他還擔心這個小丫頭不會回答他的問題呢,看來還是可以和她溝通的,於是又接著問道:“你是哪個宮的宮女?”
“寒煙殿呀。”
“寒煙殿?!”迦頁聽到忍不住驚呼,紫宸雖是覺得驚訝,但隻是輕微的皺了皺眉。
“那你的主子呢?”紫宸抬手將一縷遮擋在鄢兒眼睛前的頭發梳理開,動作輕柔。
“主子?我的主子?是誰呀?”鄢兒抬起頭看著紫宸,反倒愣愣的問起紫宸來。
紫宸見狀,不由得歎了口氣,看來這個名喚鄢兒的宮女是不記得自己的主子了,紫宸抬頭看了看寒煙殿內,略略的掃了一下四周,冷清得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而且還是空置了很久,看樣子隻有鄢兒一個人住在這裏,目前都算是這裏的‘主人’了。
紫宸複又低下頭看著愣愣的看著他的鄢兒,柔和的笑著問道:“鄢兒,以後我和迦頁都要住進這裏了,我們一起住在這裏好不好?”
迦頁在後麵有些無奈的看著紫宸,不管這鄢兒答不答應,他們不都得住在這破宮殿裏麼,難道還能因為這傻鄢兒不答應就讓那皇帝另換住處麼?而且,問一個癡傻的人,對方可不一定會聽懂……
鄢兒聽到紫宸這樣說,又深深的看了他好久,像是在思考一樣,然後又回過頭看了一下破敗灰暗的寢宮,回過頭來又看著紫宸許久才最終說道:“可以,鄢兒都是一個人住在這裏的,這個房子好空好大啊,每天晚上都會吹好大的風,聲音好嚇人啊,你們和鄢兒一起住,鄢兒就不怕了。”
迦頁目瞪口呆的看著鄢兒,竟然聽得懂麼?
紫宸笑著牽起鄢兒細瘦枯黃的小手朝內室走去,邊走邊對鄢兒說:“那鄢兒先梳洗一下,然後換身幹淨衣服,我們三個人一起打掃寒煙殿好不好?”
“好啊。”鄢兒喜笑妍妍的答應。
“迦頁,你先去燒點水,讓鄢兒梳洗一下,然後從我的行李裏找出一件衣袍給她穿上。”紫宸回頭對身後的迦頁說道。
“主子,這不太好吧……”迦頁有些為難。
“沒什麼不好的,快去吧,隻有我們三個人,呆會兒可有得忙了。”紫宸笑著說道。
迦頁聽得紫宸這樣的話,心下難過不已,先不說皇上將他們安排住在這個破爛的宮殿裏,而且連一個宮侍都沒有安排給他們,擺明了任何事都隻有他們兩人自己動手做了,先不說紫宸原先的太子身份何曾做過粗活,而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紫宸的身體還虛弱著,怎麼可能如此安排,迦頁就不信他們來昭胤的一路上,信使不停傳遞一路上的情況回昭胤的時候會沒有說明紫宸的身體狀況,可是明知道紫宸身上有傷也還是要這樣安排的皇帝究竟在想什麼?難不成真想逼死紫宸麼?再者,兩國雙方簽訂的契約書上,已說了紫宸就算永生居住於昭胤也依然享受太子的待遇,而現在竟然隻隨便安個什麼紫宸私自穿著烈冰國的服飾上朝這種莫名其妙的罪名就將紫宸安排於此,如此對待昭胤擺明了就是在撕毀契約,難道做為大國便可以出爾反爾麼?
雖然迦頁這邊在為紫宸抱不平,為紫宸心疼著,可是紫宸卻什麼也沒說,依然輕緩的笑著,像是對現狀甘之如飴一樣,迦頁知道紫宸如此隱忍的原因,隻是不想再為烈冰添上絲毫災害了。越是明白紫宸的心思,迦頁就越是難受,心裏像是被人淋上酸澀的汁液一樣,整個胸腔緊縮著酸疼起來。
待迦頁在附帶著的廚房裏生火燒好熱水,安排鄢兒梳洗完了再拿紫宸的衣服給她讓她換上的時候已過去了三個時辰,因為鄢兒沐浴的時候一直在玩水,迦頁在門外又不便催她,隻得等她了。
待鄢兒梳洗好,換上紫宸的衣袍,過長的袍子穿在她的身上顯得不和身,紫宸便用一些緞帶給她把衣袖紮上,下擺用針線朝裏縫進去,看起來便好多了,而且鄢兒梳洗過後露出她的容貌來,眼睛因為本身瘦小顯得更加大,像兩顆黑耀石鑲嵌在臉上,清秀的麵容呼之欲出,看著人的時候兩眼水汪汪的惹人憐惜。迦頁看著鄢兒身上紫宸的衣服有些發起愁來,千夜皇帝不讓紫宸穿烈冰的服飾,在大殿之上還險些為了這個賜紫宸死罪,可是他們來時帶的全是烈冰的服飾,此時又上哪去找中原的服飾來穿,難不成讓紫宸隻穿裏衣或是成天穿著和他一樣的奴仆衣服?迦頁望著為鄢兒梳理頭發的紫宸有些悶悶的問:“主子,以後你不能穿烈冰的服飾,可是我們又沒有中原的服飾可以穿,萬一皇上怪罪下來怎麼辦啊?”
聽到迦頁的話,紫宸情緒有些低落下來,原本幫鄢兒固定木釵的手也停下來,鄢兒看著他,想了想,小聲的問:“你沒有衣服穿麼?”
“嗯。”紫宸笑著應道,笑容苦苦的,鄢兒像是不喜歡看到他這樣笑一樣,伸手揉著他額間細微的皺痕,輕聲的像是安慰一樣的對紫宸說:“不要怕,我有辦法哦。”
接著拉著紫宸的手朝一間屋子裏走去,迦頁在後麵跟著他們,鄢兒走進屋子裏然後在一個櫃子前停下來伸手拉開櫃門,笑嗬嗬的看著兩人示意他們看,紫宸和迦頁看過去竟看到滿櫃的綾羅綢緞,不由吃驚的看著鄢兒,鄢兒故作神秘的像是怕被其他人聽到一樣小聲的說:“這些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哦,我一個人住在這裏就將它們都藏起來保護好才沒被別人拿走哦,現在可以給你做衣服穿了。”
於是紫宸憑著以前無聊時偷學的剪裁技術,在迦頁的幫忙下選用了一些顏色極素雅的布料為三人各做了兩套簡單的服飾,紫宸突然有些慶幸當初無聊時偷偷背著父皇母後和王姐跟衣飾園裏的老嬤嬤偷學了幾個月,不然現在主仆三人想破了腦袋也拿這堆現成的布料沒辦法,花了三四個時辰把衣服做好,三人又換上這才開始打掃起寒煙殿。
經三人一起勞作,足足辛勞了五天才將整個寒煙殿打理幹淨,看起來煥然一新,比起原來那個破舊衰敗的寒煙殿,現在才比較像是能住人的地方。說起來是三人一起打掃,但是紫宸每天卯時至午時都要到浣衣房去,所以從浣衣房回來之後紫宸其實都是被迦頁硬拉坐在一邊當個監工,開始紫宸不願坐著看他們兩人忙裏忙外的,但後來鄢兒也看出來他身體不好,於是也和迦頁一起要求他要做著休息,連挪動一下位置都要征得鄢兒的同意才行,讓紫宸哭笑不得隻得安靜的坐在一旁,有時候會唱一些小調給他們解解悶,鄢兒特別喜歡聽紫宸唱歌,還時常說紫宸人長得那麼好看,歌也唱得好聽,像神仙,迦頁在一旁聽到,插話進來對鄢兒說:“我們主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是最好最善良的神。”鄢兒表示認同的不停點頭,點到最後頭昏的站不穩,伸手扶著頭在原地踉蹌了幾步才站穩,單純憨厚的神態逗笑了紫宸和迦頁,鄢兒看著笑起來的兩人也跟著嗬嗬的笑著。
紫宸進宮的第二天就被公公帶到浣衣房去,拿了一套奴仆的衣服給他換上,然後指了一堆顏色豔麗的服飾給他吩咐他必須在多少時辰內洗完,每天都是如此,而且分給紫宸的衣服明顯比其他人的多,也不知道是皇帝的意思還是下麵的管事官員和公公存心為難,紫宸什麼也不說,安排給他多少他便洗多少,安靜的洗完晾曬好後,就回到自己的宮殿去。
紫宸原本以為隻要自己安靜的做完自己分份內的事,不要出任何差錯,便能平安的在這皇宮之中求生存,就算活得苦些累些也沒關係,隻要不連累到烈冰,但是有的人卻喜歡故意刁難人。這天紫宸正在漿洗皇宮妃嬪們的衣服,突然有一隻手驀的伸到木盆裏使勁的攪了一下水,那些汙水濺出來,有些灑在紫宸的臉上,紫宸愕然的抬頭看向手的主人,見到是一個眼角向上吊起,眼睛三角形狀的宮婢,正滿臉怒容的看著他。
“我說最近娘娘的衣服怎麼總是不得滿意,原來是你洗的,誰讓你將娘娘的衣服與其他人的一同混洗的?娘娘的必須單獨洗才行,你不知道麼?!”宮婢見紫宸抬頭看她,冷不防如此近的看到他姣好的容貌,頓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吼。
這時管事的公公聽到吵鬧忙小跑著趕過來,問清楚事情原由後,對紫宸厲著眼色尖細的罵了聲:“渾兒的呆子!”然後又轉過頭對那氣勢洶洶的宮婢小心的陪著不是:“秀容姐姐,您擔待著點,這人是剛來的不懂規矩,您代勞跟娘娘陪個不是,為小的多說點好話。”
紫宸從容的站起身來,抬袖試幹淨臉上的汙水,靜靜的站在一旁,身上原本柔和安靜的氣息頓時有些冷然,像是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似的。
管事的公公伸手推了他一下,尖細著聲音說道:“你發什麼愣啊,不會道歉嗎?想害得咱家陪你一起挨罰是不是?”
紫宸轉動眼珠看了他一眼,然後對秀容說:“衣服我重洗過便是。”
“你!”秀容見紫宸不但不道歉還如此口氣跟自己說話,頓時氣得不得了,再看這紫宸雖蒼白著一張臉,明明一臉病態的樣子,偏偏倒無端生出了一絲脆弱的美來,比得那三月扶風的弱柳一般,讓人眼見生憐,心想此人便是最近在後宮之中傳得沸沸揚揚的烈冰國前太子紫宸了,而娘娘之所以會拿衣服跟她們生那麼大的氣也是因為聽了別人傳的這紫宸生得如何俊美,比這後宮許多妃子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想起來更是火從心中起,惱怒的想要羞辱紫宸,秀容怒極反笑,對著紫宸細聲細氣的說道:“我當是誰呢?原來這新來的浣衣小奴就是烈冰國那無用的前太子啊,明明生就一副男兒身,偏偏長出一臉狐媚相,難怪會被送來人昭胤當個低下的質子,天生就是任人玩弄的貨色,隻是空有這一副臭皮囊,卻入不得我昭胤天子的眼,隻能做這低下的奴仆,不過能做這低下的奴仆也算好的了,侍候男人當男寵對一個男子來說可是生不如死,隻是你原本就生成這樣,說不定還巴不得爬上哪個男人的床才好呢。”秀容雖細著聲音說的,但卻故意揚了聲調,使得在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紫宸暗暗握緊在衣袖裏的手,麵容冷然的看著秀容,秀容見了更是怒極,揚手就給了紫宸臉上脆生生響的一耳光,紫宸身體原本就病弱著,經這一耳光,大半個身子都被打偏過去,右邊耳朵被打得嗡嗡的耳鳴著,好半天聽不到任何聲音,眼前也有些模糊,紫宸咬咬牙忍住沒倒下去,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直起身子,秀容又揚起手想再一耳光打過去,管事的公公見了忙雙手拉住秀容的手,秀容疑惑的看過去,管事的公公一臉陪笑的說道:“秀容姐姐你就賣小的一個麵子,手下留情,別在打了,到不是怕你打壞了人,而是萬一你自己傷到手,侍候得娘娘不舒坦挨了娘娘的責罵,豈不是不合算,這人惹得娘娘不高興,害得秀容姐姐心裏不痛快,小的私下裏定會責罰,就請秀容姐姐把這勞累活讓給小的吧。”
管事的公公陪著不是,見秀容的臉色有些緩和了,才暗暗的吐了口氣,心想:“可不能讓你再打下去,這紫宸身體病著,上頭有交待不能讓這人有絲毫閃失,可容不得人一巴掌一巴掌的甩臉子,萬一打出了什麼問題誰都擔待不起。”
秀容悶聲哼了一聲,看著紫宸眼珠一轉,轉身去把各奴婢手裏的衣服都搜來扔到紫宸的麵前,倨傲的對紫宸說:“您惹得娘娘不高興了,不能不罰,這些衣服全都你一個人洗,誰也不許幫忙,聽見了麼?”
“這……”管事的公公見了猶豫的上前想說話,讓秀容擰眉瞪了回來。
“誰也不許給他求情,我會在這守著看他一件一件的洗!”
管事的公公暗暗咒罵了一聲,隻是忌憚她頭上賢貴妃的身份便不敢在多言,隻得轉頭對紫宸道:“那你就洗吧,可得小心了別傷了自個兒的身子,咱家不好向上頭交待。”
紫宸什麼話也沒說,蹲下身體在秀容的監督下將那一大堆衣物一件一件的洗淨,其他人則站在一旁神色複雜的看著,紫宸也不去理會,直到月上樹梢了,秀容早膩得回了住處去,紫宸還在洗,快半夜了才將那些衣服全都洗淨涼曬好,這才拖著無力的身體向寒煙殿慢慢的走回去。
迦頁臨近傍晚時見紫宸還不見回來便擔心的坐立不安,想去找又不知道浣衣房在哪兒,問鄢兒也答得不清不楚的,又怕拉著鄢兒找過去,萬一走錯地方衝撞到了後宮的妃子娘娘怪罪下來隻會連累紫宸替他們遭罪。於是急得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在寒煙殿的宮門不停的伸著脖子走來走去,鄢兒見他這樣覺得好玩也跟著後麵走來走去的,兩人在宮門外直繞到半夜才見遠處一個人影身形不穩的走來,走近了才看清是紫宸,臉色在宮燈的映照下像紙一樣白得易碎,迦頁忙迎上前去,兩手剛扶住紫宸,一天未進食未喝水的紫宸終於支持不住昏倒在迦頁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