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一頭霧水地攔住一個工作人員，才要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位工作人員卻搶先開了口。
    「對不起，先生，您的心情我們非常能理解，台裏也已經派去搜救人員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您的親人。」
    「什麼意思？」林炎艱難地吞咽了口口水，忽略頭部的眩暈感，問道。
    拜托，千萬別是他想的那樣……
    「您需要到我們的休息室休息一下嗎？」敏銳的工作人員注意到了他蒼白的臉色。
    「不用，」林炎深吸口氣，續道，「請明明白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機場的工作人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說道：「就在剛才，一架自紐約飛來的航機，墜機了。」
    「你說什麼？！」周遭的嘈雜聲愈來愈大，林炎隻隱約聽見他說紐約、墜機，紐約？！墜機！
    「先生，請不要太傷心，我們的搜救人員一定會救出您的親人的！」機場的工作人員無措地反複說著些連自己都不是太相信的話，開什麼玩笑！那可是三千米高空啊！存活率有沒有百分之一還尚未可知，但即便是運氣好到爆，也定會落得重傷的下場，能不能挺過後期的危險期仍要看命！
    林炎隻感覺自己頭部的眩暈感愈來愈重，周遭的嘈雜聲擾得他頭疼欲裂，再然後……
    「先生！先生！」機場的工作人員眼疾手快地架住林炎，而後大聲嚷道，「120！快打120！這裏有人暈過去了！」
    ……
    …………
    摩天輪緩緩上升。
    「看呐，林柏，」隨著高度的增加，一開始倍感無聊的他也有些興奮起來，「那是新湖公園吧？！」
    手指向的地方，有一片晃人眼的新綠，大冬天的，這麼綠的地顯得有些不正常，像是植上的草皮。
    「嗯。」蘇林柏心不在焉地應了聲，視線卻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腕表。
    「啊，又下雪了呢，真漂亮啊。」才感歎完，就感覺到手腕被戀人把住，一個旋身，暈眩間，戀人火熱的唇緊貼了上來。
    熱辣辣的吻在摩天輪輪廂內展開，室溫持續增加著。
    「唔……」舌尖被難耐而小心地含住吸吮，撩人的溫熱的鼻息交彙在一起，不禁讓人心癢癢的。
    「幹嘛這麼突然？」好不容易才被放開，被吻得呼吸困難的他忍不住抱怨道。
    蘇林柏倒是很高興，從他揚起的眉就可以看出：「剛才，是最高點哦。」
    「所以，林炎，我們會永遠一直走下去。」他被一把抱住，耳朵貼著蘇林柏的左胸，裏麵的東西撲撲地跳著，那已不是單純的心跳了，他知道。
    「……嗯。」眼睛禁不住有些發酸。
    「傻瓜，」蘇林柏放開他，疼惜地抹去自他眼角冒出的淚珠，「怎麼能在生日的時候哭呢，我喜歡看你笑，來，笑一個給我看看。」
    「你怎麼會……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破涕而笑之餘，他訝然出聲。
    「那不重要。」蘇林柏勾了勾唇。
    「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是什麼？」他有些好奇。
    「當——當——當，」蘇林柏的手在口袋裏摸索了一陣，拿出了兩條銀白手鏈，「就是這個。」
    鏈子在略顯暗沉的天空的襯托下，閃著耀眼的光，鏈子上還墜了個菱片，上書「蘇」。
    蘇林柏將「蘇」手鏈係在他的右手腕上，揚唇笑道：「戴上這個，你就是我的了，這輩子都別想跑。」
    「那我的呢？」他微微笑著伸出手，「給我那條，刻有我名字的手鏈。」
    蘇林柏把手鏈遞給他。
    他將「炎」手鏈係在蘇林柏左手腕上，兩隻係有鏈子的手交叉握著，他學著蘇林柏剛才的語氣，笑道：「戴上這個，你就是我的了，這輩子，下輩子，你都別想跑。」
    「嗯，我不跑，」蘇林柏俯身吻住他，聲音含糊，「不但不跑，還會緊緊纏著你，讓你也跑不了。」
    …………
    林炎，我愛你。
    我已經看見我們的未來了，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經看不清楚報紙上的字，總要你戴著老花眼鏡一字一句念給我聽，但是即便我們走散了，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卻一定能夠準確牽住你的手……久到……我們老了，牙齒都掉光了，還能戴著假牙幸福地咀嚼著我為我們做的菜肴……久到……我們彼此生命相融。
    …………
    我們相約，每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一起去新湖公園，在公園的空地上畫相擁的小人來見證我們的幸福。
    你說過，我們的愛情，天地可證。
    林柏，你可知道，為了每年的這一天，我每天不管多忙多累都會抽出一點時間來練習畫這對小人。
    我已經畫得很好看了，不再是你口中那個連畫畫都畫不好的笨蛋，不騙你。
    可是，我最親愛的你，你在哪裏？為什麼每年的這一天，都隻是我一個人在畫？
    你說，你舍不得我難過，那麼，又是為什麼，你竟舍得丟下我一個人，讓我難過？
    林柏，我還要等多久？你什麼時候，才肯回來陪我畫小人呢？
    其實我沒有那麼堅強，我一個人，也會害怕。
    …………
    ……
    刺鼻的令人厭惡的消毒水味充斥著鼻腔，林炎皺了皺鼻子，難過地流下了眼淚。卻不想分辨，這誘因是令人厭惡的消毒水味，還是……蘇林柏。
    「你騙我……是你說……我們會有一輩子的……」林炎哽咽著呢喃。
    「你醒了？」有人在耳邊尖叫，聽起來甚是喜悅，「醫生！醫生！病人醒了！」
    「吵吵什麼！你再叫，他準又得暈過去！」喝令住他的，是一道中年渾厚的男音。
    林炎不悅地睜開眼，定睛一看，才辨出那吵嚷之人正是之前自己攔住的機場工作人員，此刻，他正用小狗般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自己：「你可終於醒了，醫生說你大概沒有吃午飯，有點低血糖，又受了很大的刺激，才暈過去的。」
    「我這樣……多久了？」
    「大概三個多小時吧，」那人應道，「對了，我這裏有一份目前已被搜救人員找到的人的名單，你要不要……」
    有些無奈地瞪著從自己手中搶走名單的林炎，不過，還是算了吧，誰叫他是病人呢，病人最大。
    王XX，死亡。
    李X，死亡。
    丘XX，重傷，骨裂。
    孫X，死亡。
    錢XX，死亡。
    ……
    林炎看得認真，一遍，又一遍，卻終是沒看到蘇林柏的名字，哪怕是死亡的備注。
    看得久了，眼睛都發酸，再又看了一遍後，林炎無可奈何地把名單還給了那工作人員。
    「沒有嗎？」
    林炎搖了搖頭，不願多說。
    「那……」一時之間，那工作人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才好。
    「我可以出院了嗎？」沉默了一會兒，林炎開口道。
    「啊？這個……要問醫生……」
    「我是建議你再留院多觀察一下比較好，當然了，這也隻是我個人的建議，去留，還是看你。」之前站在床邊默默聽他們說話的中年醫生終於開口了。
    「我感覺好多了，謝謝醫生，我要出院。」
    「我送你回去吧！」
    林炎微微笑著搖了搖頭，婉拒了那工作人員的好意：「謝謝，不過這未免也太麻煩你了，我還是自己打車回去吧。」
    「耽誤你這麼多時間，卻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林炎微微笑道，「對了，我叫林炎。」
    「我叫秦越，秦始皇的秦，越南的越。」
    「謝謝你，秦越。」
    「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謝謝你。」
    看他態度堅決，秦越也隻好訕訕地摸著自己的頭傻笑。
    「先生，清華坊到了。」
    「謝謝師傅。」
    付過錢，林炎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下了車。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呢。」
    林炎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前方。
    那個總在夢中出現的身影，修長的，挺拔的，仿若雲間的天使般美好，就這樣安靜的站在路燈昏暗的光芒下，任他凝視著。
    林炎不敢眨眼，生怕自己一動他就會消失在眼前。
    「你怎麼……」
    「對不起，」蘇林柏彎了彎嘴角，「我好像發錯了……」
    反抱住投懷送抱的戀人，蘇林柏喃喃續道：「時間。」
    像是忽然之間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林炎低聲嗚咽著，抱著他，緊緊的，仿佛用了一生的氣力。
    他知道，他這一生，再也不會放開這個男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