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覺得，醫院給人的感覺就是冷冰冰的，刺鼻的消毒水味裏還夾帶有幾縷死亡的氣息。
    相當厭惡這種氣味的林炎皺了皺鼻子，不是很情願的睜開了眼。
    感覺上，他似乎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小炎，」手背被胡茬磨得生疼，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一貫注重形象的白雨麼，「你終於醒了。」
    「我……好痛！」他往回抽了抽手，示意白雨放開，而後抵在病床上，想要支撐起身子，企圖坐起來，卻在起到一半時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鑽痛打敗，隻能放棄的重又躺了回去。
    隻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啊，卻累得仿佛剛進行完劇烈運動。
    「蘇林柏那個混蛋！」白雨猛地一拳砸向牆壁，零星的血跡映在雪白的牆壁上，有種別樣的旖旎。
    「白雨——」
    「他都把你傷成這樣了，卻還……小炎，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一回來，就看見你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怎麼叫也叫不醒，我真的好怕，怕你再也醒不過來，怕我會因此而永遠失去你。」
    「對不起，把你嚇著了。」林炎歎息著撫上他的臉。
    「對了，這件事，藍藍還不知道吧？」
    白雨點了點頭：「我在車站等她的時候她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也沒多想就一直等著，等了大約有一個多小時吧，她才打電話過來告訴我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求你……別把這件事告訴她。」
    白雨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忘了告訴你，你昏過去的第二天，蘇林柏有來看過你。」
    「……」
    「他明早十點的飛機去加州，要我轉告你，祝你幸福。」
    「他……」淚悄然而下，滴落在雪白的床單上形成的印跡，有種別樣的淒涼。林炎微啟了唇，下麵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白雨，我……」
    「嗯？」
    白雨不明所以地對上林炎逐漸抬起的目光，慢慢地看懂了他眼裏的堅定：「我想去送機。」
    這樣的堅定，讓他無法拒絕。
    ※※※※※※
    「下車吧，林柏。」
    C市國際機場。黑色的長款林肯按照蘇徹的指示停在了與熱鬧相背的角落，高壯的保鏢先行下車，恭敬地打開了後車門。
    「唔。」
    九時二十分，距離安檢還有十分鍾。
    蘇林柏看了眼左腕上不算名貴卻相當精致的手表，這是林炎補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自他收到那天起就取代了蘇徹送給他的江詩丹頓，每當看見它，無論當時的心情再怎麼不悅，都會轉瞬變好，而現在，它表達出的內容卻讓他沉默了，空氣的流動仿佛沉重了起來，臨安檢前他再次看向機場大門，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卻始終沒能尋到他想要的那道身影。
    他一直在等，林炎卻沒有來，也不會來了吧，畢竟，自己把他傷得那樣深。
    白雨說得沒有錯，他他媽就是個混蛋！
    所以白雨揮向他的那一拳，他沒有躲，而是硬生生地接下了。
    「……請要登機的乘客持證件和登機牌到安檢通道進行安檢……」
    「走吧，林柏。」蘇徹拍了拍他的肩。
    「再等一下……」蘇林柏看著手表，頭也不抬道，「還有一分鍾。」
    也許，他會來。
    「林柏……」
    一直以來，蘇徹都堅信讓蘇林柏按照自己給他安排的路走是最好的，而自己，會幫他清除這一路上的障礙，這次也不例外，讓手下去綁來林炎的弟弟，迫使他離開林柏，現在，林柏答應了去斯坦福，不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嗎？可為什麼……自己沒有感到欣喜，反而感到不安呢？
    難道，他錯了麼？他隻是關心林柏，為了他好，難道這也錯了麼？他給他安排的，從來都是最好的，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步入同性戀的圈子而置之不理？不能，他沒有做錯。
    那個圈子裏的人活得有多辛苦，看看社會上的人對他們的態度就一目了然了。
    他不願讓林柏被人們當成變態或是動物園裏的猩猩來看待，作為蘇氏集團未來的總裁，他該是萬千女人終生追求的目標，更應該，在未來與一位名媛結婚。
    他應該，成為世界的矚目。
    「二叔，走吧。」蘇林柏麵無表情地說道。他的行李挺沉的，卻堅持自己拿，隻因為那裏麵，滿滿的，都是他與林炎的回憶。
    「林柏，不是二叔說你，你看，你帶這麼多東西去做什麼呢，有些舊東西，能不帶就不帶，加州與LA離得近，LA那麼繁華，有什麼東西是買不到的？你有需要，同二叔說一聲就行了，新的用起來總是要比舊的方便很多。」
    蘇林柏抿起唇，微微地笑了。他的右腕上，圈有一條別致的鏈子，在略顯暗沉的天空的襯托下，閃著耀眼的光，鏈子上墜著的鐵菱片，鐫著「炎」字，那麼耀眼，那麼深。
    「謝謝。」謝謝，但是，他放不下。
    飛機化作一條線飛走的時候，隨著它一並消失的，還有青年唇角微揚的笑容。
    LA再怎麼繁華，也買不到他，蘇林柏，想要的，全心全意的愛情。
    「他走了。」機場大門外一棵有著百年樹齡的大榕樹下，站著的青年望著那條遠去的線，喃喃自語，而坐在輪椅上的清秀青年，唇角始終掛著淺淺的笑，視線停留在這片載著那人遠去的暗藍天空，攥緊了手心裏的冰涼鏈子，被菱片弄疼了也舍不得鬆手。
    「白雨，我不會後悔的，因為，我舍不得毀了他。」
    「……」白雨微啟了唇，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是放棄了。
    「對不起，林柏……」林炎呢喃著，最後一次喚他的名字了啊，「還有，我愛你。」
    「林炎……」
    「白雨，」林炎克製住難過，重又揚起一張微笑的臉，「我們回去吧。」
    別了啊，我的愛。
    （上卷•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