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六點半。
    東方旭日自天邊冉冉升起。
    與之一同升起的，還有廚房裏一股子焦糊味兒。
    裏邊的人皺起了好看的眉，重又戴上防燙手套，把糊了的粥從灶上端下來，一股腦兒的全給倒了，邊暗自慶幸自己買了過多的材料，邊從肉袋裏掏出一塊精瘦肉，放在案板上，壓住，細細地剁，剁完了肉就裝盤，擱在邊上，洗掉手上的肉臊味後，再把菠菜給洗了，切成細條狀，最後洗鍋、放米放水，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
    這些都是因為做熟了才會沒一絲紕漏，可接下來呢？每每到這一環節結果都是失敗……視線緊鎖在關著的房門上，恨不能盯出個洞來才收回，雖然總是失敗，可一想到那個人，他都會想再試下去。
    端起肉盤，傾倒進放了少許油的鍋裏，中火翻炒起來，直至廚房裏溢滿了肉香，才盛起來，改放粥鍋用小火慢熬，耐心地等到粥熬得糯糯的了，才把肉丁倒進去，再加薑絲、蔥絲、鹽，調好了味，最後放菠菜，隻等菠菜熟了就可以關火了。
    大約等了五、六分鍾，粥就熬好了。
    這時已近正午，天卻沒多大光亮，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可半小時後卻下起了雪，晶瑩白細的雪片貼在窗口，一片又一片，竟像是開了滿園的花，外麵已是白茫茫一片了。
    雪像煙那樣輕，像銀那樣白，飄飄搖搖，紛紛揚揚，從天上飄下來。
    蘇林柏拉開了窗簾，讓美景呈現於眼前，走到床邊，彎腰，用手探了探林炎額頭的溫度，感覺燒退去了些，便收回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靜靜的在一旁守候。
    林炎是被熱醒的，略睜開些眼，猛地眨了幾眨，眼前才清明起來。
    「你醒了。」淡淡的陳述句，卻是微笑著說的。
    「感覺好些了嗎？」蘇林柏摸了摸林炎的額頭，如釋重負的，「燒終於退了。」
    「我……睡很久了嗎？」林炎無力地搖了搖頭。
    「嗯……」蘇林柏曖昧地笑笑，舔了舔幹澀的唇，有些討好地，「你餓了嗎？我熬了粥，吃點粥好嗎？」
    饑餓的感覺是真有些不好受。為避免肚子不爭氣地叫出來，林炎點了點頭。
    粥是溫熱的，用瓷實的小瓷碗裝著，就不那麼容易叫人燙著，林炎原還想自己爬起來吃的，蘇林柏卻不肯，執意要喂他，一場病，耗去了他太多氣力，便也不與蘇林柏在這種小事上爭執了。
    粥勺挨到了唇邊，雖有些不好意思，但林炎還是乖乖地開口了。
    卻沒咽下，臉色反而有些發青。有薑。要知道，他從不肯吃薑的。
    蘇林柏頓時有些緊張地：「怎麼了？不合胃口嗎？」
    「有薑。」簡潔明了的。
    「不喜歡吃薑？」蘇林柏懂了，略側過身，拿起床邊櫃上放著的木筷，細心的用木筷把粥裏的薑絲一點點挑出來。
    「林柏……」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對我這麼好啊。林炎心裏略有些澀澀的，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來，我把薑絲都挑幹淨了。」蘇林柏重又喂了他一口，「好吃嗎？」
    目光閃爍，神色分明是期盼，此時的蘇林柏，就像個等待褒揚的孩子。
    「嗯……」隻是鹽放得多了些，但這話林炎是斷然不忍心說出口的，「很好吃。」
    除開味道有些鹹，其他都是很好的，粥是鹹而鮮的，薏米燉得糯糯的，口感極佳，肉丁勁道十足，美味得讓人恨不能連舌頭也一塊吞進肚。
    瓷碗是精致而淺的，一碗粥很快便見了底，見林炎眼底寫滿了不滿，蘇林柏笑了，伸出手揉了揉林炎黑順的發，寵溺地笑道：「再來一碗，嗯？」
    美味的東西總能很好的激發食欲，林炎食欲一上來，就一連吃了四碗粥，隻苦了一邊要幫他挑薑的蘇林柏。
    「沒想到，你還會煮粥啊，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什麼都不會的大少爺呢。」
    「嗯……」蘇林柏曖昧地笑笑。昨天以前，我確實是你口中那種什麼家務都不會的大少爺。蘇林柏這麼想著，卻不打算將實話相告，他不想讓林炎對自己失望。
    「等等……你左手怎麼了？！」無意間瞥見蘇林柏左手背高腫起的一小塊地方，連林炎也不明白為什麼像自己這樣淡然處世的人，還會有像女人一樣失聲尖叫的一天。
    隻知道，那瞬間，緊張的、擔憂的、焦躁的情緒全往小小的心房湧去，讓他全然失控。整顆心，都掛在了蘇林柏的左手背上。
    為什麼……會紅腫呢……
    又為什麼……蘇林柏會這麼慌張的把左手藏到了背後？
    「不許藏，左手……伸出來讓我看看。」
    林炎毫不理會蘇林柏「不要」、「不要」的請求，執意扣住了蘇林柏的左手腕，一不小心力用得大了些，耳裏就隻聽得見蘇林柏的吸氣聲，眼裏就隻看得見那手的斑駁傷痕，心裏就隻裝得下眼前這個不懂得愛惜自己的人。
    「對不起……」林炎有些惱自己，為什麼……像是有根看不見的線把蘇林柏的傷與自己的心牽在了一起，他痛，自己也便跟著痛。
    那隻斑駁傷痕的手，手背果真是紅腫了一小塊而非自己眼花，像是被沸水燙腫的，除此之外，手心偏上的地方、指縫處，都有細細密密不易被人察覺的血口子，一道又一道，像是劃在了林炎的心上，讓他的心也跟著痛起來。
    眼睛頓時泛起了酸意，語氣似在抱怨：「怎麼會弄成這樣，你怎麼……會這麼不小心？」
    蘇林柏別開眼，不敢正視林炎，隻嚅喏道：「第一次做……卻總也做不好，不是這錯就是那錯，可隻要一想到你，我都會想再試下去，再試一次，一次就好，再做不好就放棄吧……可每一次都這麼想，這叫我怎麼放棄得了？」
    「你的意思是，這是你第一次做飯？」林炎愣住了。
    「……是。」
    「你怎麼……」林炎的聲音有些嘶啞了，夾雜著哽咽，略有點含糊不清，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這麼傻。」
    「林柏，你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蘇林柏正視他泛紅的眼，「可是林炎，我愛你，我知道自己愛著你，所以，就連我也拿自己沒辦法。」
    林炎閉上了眼，似是在內心做了一番大鬥爭，良久之後，才緩緩吐字道：「林柏……我們在一起吧。」
    「你說什麼？」蘇林柏以為自己聽錯了。
    林炎微微笑了：「我說，我們在一起吧。」
    「林炎……」蘇林柏難得地猶豫了，「林炎，你想好了嗎？我不要你的委屈成全。」
    「誒，婆婆媽媽的，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啊？」林炎氣結之餘，又覺得好笑，「你怎會覺得我是委屈，嗯？我隻要一想到，在這個世界上，有那麼一個人，明明沒有很偉大，卻可以為了我，什麼都能嚐試，還那麼不會愛惜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大傻瓜，被我拒絕了那麼多次，心還死死地拴在我身上，我要再不做點什麼，誰知道那個傻瓜又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可是……」想到蕭傾，蘇林柏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後悔了？」
    「當然沒有！」蘇林柏下意識地應道。
    「其實……」林炎也放軟了聲音，「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我也覺得自己很沒用，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放下了，可每次，隻要一聽到與那個人有關的事，我總是沒辦法不去在意。」
    「嗯……」蘇林柏擁住林炎，下巴抵著林炎的肩，小聲回應他。
    林炎倒也沒拒絕，心想是自己說的要在一起，說出的話要是收回豈不就太沒麵子了，既已成戀人，便也由著他的性子來：「當初會拒絕白雨，還以為是心裏一直裝著那個人，所以再容不下其他人，直至現在遇了你，才明白，會拒絕，是因為沒有情動。」
    「現在，是你給予了我這種會伴隨心痛的感覺，所以，你要負責。」
    「我知道，」蘇林柏目光閃爍，微闔上眼，貼上林炎冰涼的唇，以唇的方式，廝磨著，然後深入，挑逗了下裏麵一直閃躲的小舌後，戀戀不舍地退出來，富有磁性的嗓音縈繞在林炎的耳畔，「所以，讓我愛你，林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