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懂嗎 這一種悲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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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歌是被羽母罵醒的,一大清早,當羽歌還沉靜在夢中,與朱子雲在切磋技藝的時候,羽母那副尖銳的嗓子就伴隨著羽歌的被子被扯掉而傳入羽歌的耳中。
    羽歌很不情願的揉揉朦朧的眼睛,問羽母:“什麼事情啊?”
    “你看看你幹的好事!”羽母隨手一甩,一樣羽歌無比熟悉的東西在羽歌麵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錚!”那是一根根琴弦因為撞擊而發出的聲音,羽歌的睡意一下子驅散。
    “你幹什麼?”羽歌一下子從床上跳下,抱起摔在地上的吉他,仔細的檢查哪裏是否有所損壞。
    羽母生氣的指著羽歌懷裏的吉他,怒氣騰騰的質問:“你說,這東西你哪裏來的?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羽歌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答,自己的吉他被母親發現,自己還有什麼理由逃脫質問?說是朋友的?這個謊,連羽歌自己都不相信。
    “你在學校裏都幹了什麼?你說,你回答我!”羽母氣得全身發抖,惡狠狠地盯著羽歌,咄咄逼人地發問,“你是不是參加了什麼樂隊?是不是還參加了什麼比賽?你到底還有沒有把學習放在心裏?回答我!”
    “學習?學習!我學音樂,難道就不是學習?”羽歌終於爆發出來了,他從來沒有忤逆過自己的父母,這一次的爆發,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羽母被羽歌的大吼嚇了一跳,但隨即就恢複過來,更加發怒地對著羽歌罵:“你這個沒出息的種,你個小畜生!你還敢頂嘴了是不是?讓你好好學習,還成了我的錯了?”
    “是!”羽歌沉積了近二十年的憤怒,沉默了近二十年的爆發,埋藏了近二十年的話,終於在這一刻全部湧現!
    “從小到大,你們從來沒有問過我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就連我自己的興趣,都是你們所賦予的,你們根本就沒有了解到我內心真正的渴望!
    “當一個學生,管好自己的學業,是!學業是很重要,我們要考試、考試、再考試,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考試,你知道我們都成什麼了嗎?我們都成了有血有肉的考試的機器啊!從小學到初中,從初中到高中,再從高中到大學,你們所認為的學業都是正確的嗎?都是你們一廂情願的!
    “你們從來沒有肯定過我!你們從來沒有相信過我!不準我這不準我那,你們到底想讓我怎麼樣?按照你們的意願,小學念完年初中,初中念完念高中,然後升大學,再去考研、考博,學無止盡,學到老,你們讓我考到老?讓我讀書讀書,讀成學富五車,然後連吃飯拉屎都不會的殘廢?
    “在你們看來,隻有你們所謂的讀書才是有前途的是吧?可現在每年都這麼多大學生失業,看看他們的前途到底在哪裏?招聘個廁所清潔員都要大學文憑,我看他們的前途都是丟茅廁裏去了!
    “我喜歡音樂,這有錯嗎?或許在你們眼裏音樂根本一文不值,但是在我的眼裏,它比你們所認為重要的讀書要重要得多!你們根本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已經長大了,我有自己的選擇,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追求了!你們不要再把你們認為正確的思想強加到我的身上!”
    吼完,羽歌一提吉他,就跨出了自己的房間
    羽母愣了一下,隨即馬上反應過來,朝著羽歌的背影大喊:“你給我站住!你知不知道我們給你指的道路,都是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我們對你有多用心良苦?你到底懂不懂我們付出這麼多,是為了誰?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們不管著你,將來你會有多少後悔?”
    羽歌一頓,心中的怒火怒氣漸漸平靜下來,出走的心,卻依舊堅定:“至少讓我自己走過這條路,讓我知道自己錯了!至少我不會後悔我對音樂的執著!”
    說完,羽歌頭也不回,消失在羽母擔憂的目光中,消失在羽母焦急的叫喊中。
    馨雨發現羽歌一個人拖著吉他、漫無目的地走在公路上的時候,羽歌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的時間,到底走了多長的路了。
    馨雨從自行車上跳下,從羽歌的身後拉住了羽歌的手,看到羽歌轉過來的時候看著自己的眼睛,馨雨忽然發現,原來羽歌真的很脆弱。
    羽歌陪著馨雨,慢慢地向城裏走去,一路,講訴著清早時候,他與自己母親的爭吵,講訴他根本不想呆在那個根本沒有給他理解的家裏,他隻想出去,至少在外麵,有自己的音樂陪著自己,至少在外麵,還有馨雨、姚藤鳴,以及“羽之歌”的其他夥伴。
    馨雨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著,在羽歌開始訴說的時候,從來沒有插過一次嘴,沒有說自己的建議,沒有否認任何的一方,直到羽歌結束了話語,她都靜靜的,一直陪著羽歌。
    “我知道我爸媽是為我好,”羽歌歎息著,“但是他們卻完全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完全不明白,我到底要的是什麼!馨雨,你的爸媽,尊重你的意見嗎?”
    “我……”馨雨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她也歎了口氣,“我想你應該多和你的爸爸媽媽談談,這樣他們才能明白你到底想要什麼。”
    “或許吧!”羽歌不喜歡這個回答,雖然它是出自他喜歡的馨雨的口中,但是他卻一點都不認為這是個他所需要的答案。
    坐下來喝杯茶,吃個包子慢慢談。他可不是《蓋世豪俠》裏的段飛,談,不是沒談過,而是相當於沒談,羽歌的父母直接否認掉羽歌除讀書以外的所有事情,隻要跟學習沒有沾上50%的關係,在羽父羽母眼裏,一律都是違禁的。
    羽歌如此,馨雨又何嚐不是如此?開明的父母通過與子女的交談而選擇尊重子女的想法,或者對於自己子女的想法提出適當的建議及意見,但是像羽歌和馨雨他們父母那樣的父母呢?
    千鍾栗、顏如玉、黃金屋,或許古人苦讀寒窗十年,能換來這三者其一、或二、或三,但是現在這個教育體製下呢?憑一股死腦袋的讀書,換來的除了一紙紙亂七八糟的文憑,就算憑這些文憑,又有多少人從書中尋到了千鍾栗、顏如玉、黃金屋?可笑現在很多父母卻依舊視“科考”為子女的唯一人生出路。
    或許,這就是現下,教育的悲哀。
    兩個人沉默著走了好久,一陣陣倉促的呼喊將他們從各自的思緒中拉出,眼前的一群人,形成一股人流,全部湧向“金音大廈”。
    羽歌和馨雨對視一眼,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兩人隨著人流擠到了“金音大廈”前,看到大廈前竟然站滿了消防隊員、公安人員,消防隊員還正在門口緊張地鋪著救生氣墊。
    一陣令羽歌無比熟悉的旋律從高達20層的“金音大廈”天台傳來,羽歌和馨雨同時抬頭望向“金音大廈”頂樓,兩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你會後悔嗎?”相少修握著楚幽然的手,兩人慢慢走上了“金音大廈”的天台。
    “永不後悔!”楚幽然同相少修站住了身子,兩人互相對視著,微笑著,手,牽著。
    “金音”的天台上放著兩個大音響、一架鍵盤、一把貝司。相少修和楚幽然靠著音響,纏綿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們認為已經差不多的時候,才終於站起來。
    相少修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一張紙,從地上搬起一個花盆,將紙蓋在音響上。
    “現在,我們還有什麼可以留戀?”楚幽然挽住相少修的臂膀,輕輕地問。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相少修拿起自己的貝司,打開音響,同楚幽然一起,慢慢向天台的邊緣走去。
    音響裏放的音樂,是他們“羽之歌”自己的第一首歌《羽之歌》,那麼熟悉,那麼沸騰。
    相少修陶醉地撥著自己的貝司,在20層樓的高度,揮灑著他執著的音樂。
    “少修!幽然!你們在幹什麼?”羽歌瘋狂地喊著,他的聲音從底樓,一直傳到了天台,從自己,一直傳到了周圍所有人的耳裏。
    “是羽歌,還有馨雨。”楚幽然輕輕地告訴相少修,羽歌和馨雨來看他們了,為他們做最後的餞別。
    相少修的貝司聲音停止了,可是背後的音響卻還持續著《羽之歌》的旋律,高潮部分,那一陣陣讓人澎湃的節奏,那一句句讓人熱血的歌詞。
    “羽歌,你要好好地,為了我們的音樂!”天台傳出來的,相少修的聲音,讓羽歌一陣一陣的發抖,讓他一陣一陣的害怕。
    “為什麼?少修,別做傻事!”羽歌拚命的喊著,不管他們站得多高,不管圍觀的人有多多。
    “羽歌,子雲老師不在了,我們的音樂也沒有了!”
    “不!音樂還在!我們的音樂不會消失的!還在!”
    “沒有用的,你知道嗎?我們的父母一直反對我們在一起,一直反對我們接觸音樂,你知不知道,當我們在屏幕上光彩耀人的時候,在家裏等待我們的不是聲聲的鼓勵、稱讚,而是句句的諷刺,句句的否認!這樣的感受,你懂嗎?”
    羽歌愣住了,傻傻的愣在了原地,原來相少修和楚幽然,同自己一樣,一樣的悲哀!
    “你先穩住他們,我們馬上就能上去營救他們了!”一旁的消防隊員拍了拍羽歌的肩膀,將羽歌叫醒。
    羽歌看著消防隊員們衝進“金音大廈”,猛地抬頭大喊:“我懂!”
    “羽歌,再見了!”
    兩個身影在沒有等到羽歌喊出兩個字的時候,已經跳了下來,一瞬間,相少修和楚幽然就從樓頂回到了樓底,他們沒有落在救生氣墊上,兩個人雙手緊緊握著,重重地摔在了羽歌的麵前,那一塊結實的水泥地上!
    “我心飛高飛遠飛近太陽,隨即燃燒,化成羽毛。我的吉他越唱越響越來越亮,隨即瘋狂,為歌而唱!”
    《羽之歌》的高潮第二次響起,天台的音響還在動,音響的主人卻靜靜地躺在了羽歌的麵前,他們的鮮血,一直飛濺到羽歌的腳邊。
    羽歌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金音大廈”前推開人群走出來的,他的嘴唇不住地在打顫,不住地在說著“我懂”,拖著那把木吉他,眼睛裏沒有半點神采。
    就像剛從家裏走出來那樣,羽歌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
    路上的車疾馳而過,多少次都差點撞到了這個似乎對生活已經喪失了信心的少年,而他,這個叫羽歌的少年依然隻管自己漫無目的地走著。
    馨雨追了好久才終於追上了羽歌,她的眼眶早就已經潤濕了,“羽之歌”的全體成員都是她要好的朋友,突然之間兩個朋友在自己麵前自殺的心情,她能夠理解,她也差點崩潰!
    但是馨雨告訴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讓自己也崩潰,因為現在,羽歌需要一個清醒的人去叫醒他,而她,是現在唯一能做到這件事的人!
    馨雨拉住了羽歌的手,拚命地喊著羽歌的名字,但羽歌仿佛沒有聽到馨雨的叫喊,依舊管自己走著。
    倔強的手臂從自己的手中滑出,馨雨哭出了聲音:“羽歌!你醒醒啊!”
    羽歌的腳步停住了,他緩緩地轉過頭,除了眼神中毫無生機的死灰般的顏色,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
    “你懂嗎?”羽歌輕輕地吐出這三個字,又轉身,管自己繼續往前走。
    “羽歌!”
    馨雨衝了上去,一把抓住了羽歌拖著的吉他,想依靠吉他對於羽歌的重要而牢牢地拉住他。
    吉他,從羽歌的手裏滑出,原來羽歌一直都沒有緊緊握住他最珍貴的吉他,他還是漫無目的,還是沒有任何表情地走著,說著。
    一聲刺耳的刹車聲終於將羽歌驚醒。
    馨雨的身體像蝴蝶一樣飛到了空中,又像秋風吹落的枯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車頭和地上的血跡,劃出了一條完美的弧線,還有車輪下,那把已經被紮得粉碎的木吉他。
    羽歌重重地倒了下去,倒在了,那滿身都是鮮血的馨雨的身邊,就像幾十分鍾,或者幾分鍾前,相少修和楚幽然從天台跳下那樣,兩人緊挨著,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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