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點點頭看向項戎：“也好，你找個信得過的人接替你的職位，也免得我費心了。”
    “是。”
    “小貴子宣太醫了麼？”
    “宣了。”
    聞言奴兮一愣，他何時宣的太醫，自己竟不知道？！不愧是混在晉王身邊的紅人！
    蹙眉搖了搖頭：“我不想看太醫，那些傷都差不多好了，這個劍傷也不礙事，王爺賞賜了那麼多的藥，敷一敷就好了……”
    “不行，”李存勖打斷道，“一定要看太醫。”
    聞言奴兮輕皺了眉看向李存勖：“我真的累了，現在隻想睡覺，王爺也回去休息一下吧。”
    “可是……”
    “我答應您，明天一定看太醫。”說完不再理會李存勖，徑自往屋裏走去。
    李存勖愣了愣，輕歎口氣終是點頭答應：“那好吧，你先休息，明日一定要看太醫。”
    聽到李存勖的回答，奴兮轉頭看著李存勖咧嘴一笑，笑容幹淨的如星辰閃耀：“恩，知道了。”
    李存勖輕笑著搖搖頭，吩咐項戎在這兒守著，便帶著小貴子離開了。
    良久，項戎坐在一邊的矮木樁上，看著奴兮的房門愣愣的說不出什麼感覺。
    房門卻在這時突然開了。
    項戎一怔，疑惑的看向出來的女子。
    奴兮見項戎一臉古怪的表情，走到他身邊笑了笑：“肯定有很多要交代，你先回去天牢吧，我這裏也沒什麼事。”
    “你……”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何嚐不擔心，可是誰知道王爺會下這樣的命令呢？！”
    項戎挑嘴一笑：“你確實聰明。”
    奴兮看了看項戎，走到已凋謝的錦葵前：“寄月即會在天牢放上自己的人，天牢肯定對他們很重要，我也怕毀了他這麼些年的經營，這已經是我最大能爭取的。”說著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殘瓣，半響方才悵然道，“這些事，我本不想知道，可卻偏偏讓我知道的如此徹底。但無論他是怎麼樣的，我都不會讓他有事。”說完把手裏的殘瓣慢慢的覆上枯枝，直到枯枝從殘瓣裏一點一點的穿出，眼裏明明滅滅的看不出情緒。
    項戎靜靜的看著奴兮，良久果斷的起身離開：“你比傳言裏的……可怕。”
    可怕。
    奴兮猛的愣在原地，拿著殘瓣的手攸的墜下，連帶著手裏的殘瓣，生生的被枯枝割開碎成兩瓣。
    可怕？！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會被這樣形容。
    蹲在枯謝的錦葵旁，陰影整個覆壓下來，看不清表情。
    良久，奴兮方才起身，明亮的眸子裏滿是血絲，似地獄修羅血紅的雙眼。
    看向小院門口，項戎的身影早已消失。
    奴兮兀自轉身踉蹌的走回屋裏，冗黃的光好像把一切都覆蓋了朦朧，辯不清楚。
    走到鏡前坐下，奴兮看著鏡子裏的人，蓬頭垢麵的，臉上還有幾條結痂的血痕，淺杏色的衣裙處處都是刮破的口子，暗暗的血跡混著泥土，說不出的髒。
    可衣身前那一片血跡，卻鮮豔的刺眼。奴兮低頭看了看血跡的地方，恍然伸過手去，怎麼好像，那血跡還帶著溫度，怎麼好像，那男子還在對著自己笑……
    奴兮突然像發了瘋一樣跌跌撞撞的跑到一旁的浴盆前，拿起旁邊的兩桶衾怡幾天前打好的水就往盆裏到，然後整個人坐在浴盆裏，使勁的想洗幹淨什麼，卻又不知道要洗什麼，隻無助的在浴盆裏彷徨的不知所措。
    看著慢慢渾濁的水麵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眼淚突然衝進眼眶，可眼眶卻仍舊幹澀的生疼。突然整個人蜷縮在浴盆裏：“我真醜……衾怡說的對……我真醜……對不起……我會幫你照顧妻子……對不起……”
    陽光細細碎碎的自樹椏間落下。
    衾怡端著一盆水習慣的敲門三下。還很早，白芷和蘭茵還未過來。
    屋裏沒有聲音，想著該是這幾日太累，睡的熟了。
    笑了笑，衾怡推開門進去，把臉盆擱在架子上後走到裏間的臥室裏，卻見床好好的鋪著一點沒有睡過的痕跡，梳妝台下零零落落的散著些東西。
    衾怡一驚馬上要跑出去找，卻瞥見屏風之後尚未幹透的水跡，斑斑點點。
    遲疑的走到屏風後，衾怡猛的愣住，馬上上前扶起盆中坐著的奴兮。
    觸手的冰冷，她身上沒有一絲溫度，目光呆滯的毫無光亮如同一具屍體一般。
    怎樣也拽不起來，衾怡蹲在浴盆邊使勁的不停的搓著奴兮已完全沒有血色的雙手：“小姐，小姐你別嚇我。”眼淚落在奴兮手上，好像瞬間就能被凝結一般。
    如此良久，好像終於感覺到了有人，奴兮才僵硬的轉過視線，看著衾怡半響，眼淚突然掉了下來，整整一夜，眼淚此刻方才掉了下來：“衾怡……衾怡，我好髒，好髒，我洗了好久，可是洗不幹淨，怎麼辦……你知不知道，我昨晚看到自己，我好醜，又髒又醜，我洗不幹淨，洗不幹淨……我殺了人了，我殺了人了，那些血粘在我身上，我怎麼也洗不幹淨……衾怡，衾怡我怎麼辦……”
    “小姐別怕，別怕，衾怡幫你洗，你先起來，我們換幹淨的水，換熱水洗，好不好……”
    “不要！……不要，”奴兮猛的抽回被衾怡握著的手，隻使勁的搖頭，“一起來我就看見他的血，我看見他對著我笑，我看見他笑……”
    “不會的，不會的，”衾怡抿緊嘴把眼淚憋回去，指了指奴兮的衣服，“你看，血早就沒了，沒有了。”
    奴兮慢慢的低頭看向血跡的地方，哪裏早已被水浸泡的一片模糊。眼淚更加肆意，卻顫顫的笑道：“真的沒了，真的沒有了……他，他原諒我了是不是，他原諒我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