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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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一刻。
伊涵心理工作室。
爾可推開套間最裏麵的房門時,伊涵正抬起頭來,他麵露笑意邊打量直走進來的人邊慢悠悠地說:“你遲到了十五分鍾。”說完將桌上的手表戴回腕間,藍黑色的表盤在燈下折射出一道眩目的光亮。
“醫生一般都很有耐心的。”男子自顧自往右邊的角落走,找到那把看上去很舒服的椅子就徑自躺上去開始閉目養神,身後一整麵淺綠色的牆紙襯得他麵色如玉、眉目越顯清朗。
伊涵撇了撇唇,頰側的酒窩變深,他從桌前起身。
“你承認自己是病人了?”伊涵走到爾可麵前,伸手撥了下他的額發。
“幹嘛?”爾可睜開眼,望著對方伸到他眼前的手掌疑惑道。
“你讓我白等十五分鍾,付錢啊。”戲謔的表情加認真的語氣。
“你個財迷。”爾可瞠目。
伊涵朝他做了個怪相,爾可沒繃住,笑了,神情顯得很放鬆。
伊涵這才將室內的燈光調到極為柔和的亮度,走至躺椅後麵的皮沙發上坐下來,輕聲說:“……開始吧。”
爾可數月前經人介紹找到這家心理診所,那一陣子他幾乎每晚都被一個怪異的夢所困擾,以至於夜不能寐、痛苦不堪。
去診所的那天是個涼風習習的晴日,爾可乘的是地鐵,因為最近他注意力很難集中,經小華再三叮囑,私車就一直停在車庫沒用。
地鐵裏很擁擠,一個偷錢包的賊快得手時被爾可一把摁住,豈料他這邊尚未擒穩呢,就被人從旁狠狠撞了一下——顯然是偷兒的同夥代其泄憤,虧得又有個熱心人及時伸手扶住了自己並適時地發出了正義之聲……
待一切歸複平靜時,爾可這才想起該道聲謝,抬頭卻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亮晶晶如天上的星子,他反而先愣了一下,那個身形挺拔的男子下車前還衝他招了招手:“見義勇為先生,再見。”
就在這個空氣中充滿著夏花芬芳的五月天、太陽隱隱開始散發它威力的季節裏,爾可與伊涵在地鐵初遇。
隨後他們又在伊涵的心理工作室再次見麵,彼此難免怔了怔,伊涵秀氣的鼻梁上多了副平光鏡,眼神卻依然犀利,他拍拍爾可的肩笑著說:“咱倆還真是有緣啊……”
爾可這才知道那天伊涵的車恰好在廠家做保養,否則他也不會去擠地鐵。“……天熱,我最怕擠人堆兒裏了。”伊涵象個老朋友一樣和他聊天。
看來倆人對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壞。於是,爾可剛進門時的拘謹少了,臉上是全然不設防的笑意,燦爛如窗外的朝陽。
室內很安靜,僅有冷氣機運轉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房間裏隱隱有股熏衣草淡淡的香味,隨角落裏加濕器的噴霧緩緩輕淌。
“那麼,你能想起來第一次做這個夢具體是在哪一天嗎?”伊涵微微傾身,他拿著錄音筆,膝上放了個水綠色封麵的速記本,爾可就躺在前麵的椅子上,椅背很高,從伊涵的視線俯望過去,恰好能看到對方三分之一的臉部及其以下的所有肢體動作,這樣的距離和位置便於醫生隨時觀察並記錄被治療者的反應,同時又不會令他們察覺以至於增加不必要的緊張與不安感。
“……想不起來了。”爾可動了動腦袋,柔順的額發散下幾綹遮住了眉梢。
“那一段時間你生活中有沒有發生什麼比較特別的事呢?”伊涵的聲音很低柔。
“……”
因為是第一次治療,伊涵並沒有起用催眠術,他隻是問了爾可幾個較為尋常的問題,試圖找到幾個關鍵點,畢竟這種夢境雖有著荒誕的連貫性,但和做夢者本人的生活相去甚遠,基本上可以排除心理隱疾的可能。
後來漸漸地,伊涵試圖深入爾可的夢境。
“你在夢裏都看見什麼了呢?”
“房子和人……”爾可閉著眼。
“嗯,還有嗎……”
“……”
“是什麼樣的房子呢?”循循善誘的聲音。
“很高,象是,宮殿。”
“有些什麼人呢?”伊涵從椅背後探了小半個頭望著爾可的臉,後者俊秀的麵龐上有些微汗,纖長的睫毛輕微地顫動著。
“……”
“聽得清他們說話嗎?”
“……”
“能看清他們的樣子嗎?”
“看不清,好象有個背影……”爾可說到這兒突然開始全身發抖,眉頭也蹙了起來。
“是個什麼樣的背影呢?”
爾可咬破了唇,麵色慘淡,一臉極度痛苦的表情,嘴裏卻是再也沒有半個字。
伊涵隻得結束了催眠。
以上的交流重複了數次,似乎一切都隻是隔著簾子的如影紗事,又象是攝像中的廣角鏡頭,雖然晨昏交迭,日夜變換著,但一到了鏡頭要拉近的時候爾可的回答就戛然而止。
這樣的對話多了,兩人也逐漸熟稔起來,某天,爾可用調侃的口氣對伊涵說:“你該不會是個江湖醫生吧,你那些話我也會問,比如‘嗯,接著說’、‘好的,繼續說’、‘那接下來呢’、‘還有嗎’這一類的,改天我也開家診所去。”
爾可邊說邊模仿伊涵的表情及刻意壓低的輕柔嗓音,烏黑的眼珠滴溜直轉,還微微撇著唇外加一臉搞怪的笑,和他平時斯文的模樣判若兩人。
伊涵又瞪眼又想笑,同時心下暗想:原來一個大男人也能這麼可愛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夢魘離爾可越來越遠了,雖然夜間仍會驚醒數次,但第二天醒來時夢中景象倒忘了多半。
不過他仍舊按照原來約定的時間每周六去一趟伊涵的工作室,伊涵每次都笑吟吟地在那兒準時等著他,偶爾還泡杯清茶,放一些兩人都喜歡的音樂,爾可去了那兒倒象就為著聊天或是幹脆在那把舒服的躺椅上大睡一覺來打發兩個小時的治療時間似的,至於這樣的“治療”是否還有必要,兩人似乎是心照不宣誰也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