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風雨聽幾聲(謀略篇)  第七十四章 水冰寒霜(9)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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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白衣女子冷冷一笑,什麼也沒有說,攜燈籠轉身就走,衣袂飄過,即有一道白霧騰起,再散開的時候,山崖上卻沒了她的蹤跡。
    十三劍個個瞪大了眼睛看她離去的方向,卻始終找不到她留下的痕跡——除了一雙雙由薄冰繼承的腳印,而那腳印,也在炙熱的陽光下,轉瞬融化。
    弘農城的天空萬裏無雲,偶爾會有一絲薄如蟬翼的雲絲飄過,卻又很快就散成青煙。若是抬頭仔細看,就會發現有一朵很小很小的白雲始終停留在東邊天空,一動也不動。
    水冰燈籠聚散著雲氣,轉化成一朵冰冷明亮的冰火焰,點亮了整盞燈籠。
    雲頭上,兩道白影並肩而立,皆是垂發而立。高空的風大的嚇人,輕輕一掃就能將人掃到千裏開外,他們的長袖在巨風下獵獵作響,而發梢也沾染了些許濕意。
    腳下即是繁華的人間,萬千花花世界,吸引了多少顆寂寥的心。
    “別再固執了,他不屬於你!正如你不屬於這個世間。”男子的視線筆直落在城內一座寬敞的庭院內,那裏有不少下人來去,其中,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坐在湖邊舉竿釣魚。
    男側頭看著她,手隔了一層空氣按在她的心上,“你的心,是冷的。你的血,也是冷的。而他,一接近你,會死!”
    白衣女子緘口不言,眼中卻透著固執,不肯鬆口。
    一時間,耳邊隻餘下風聲赫赫,她閉上了眼睛,回憶起盤踞腦海那最為深刻的驚鴻一瞥。
    “你連什麼是愛都不懂,你拿什麼去愛他?”男子又開口,他收回了手,低頭看著被薄冰覆蓋的手心,苦笑,“你的冷,會傷害他的。難道這就是你要的愛——寧願傷害也要得到?”
    白衣女子突然一笑,白色的麵紗在大風下揚起又落下,剛巧露出她嘴角一抹冷冷微笑,“那麼,你又懂了?我記得,你在北冰山待得更久,心血應該比我更冷才對。連你都懂,我為什麼就不懂?”她話鋒一轉,“你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沒有資格來惹怒我!”
    男子不說話,似乎在想些什麼。一直以來,他有很多事情想不通,此時她的話,又勾起了他一個疑惑。
    他的心血,為什麼不是冷的?
    “收起你的慈悲心腸吧,所謂神仙,不過隻是看著凡人自相殘殺而不出手援救而已。”她瞥了他一眼,腳下的浮雲往下騰去,然她沒走幾步,就被拉住了手腕。
    “冰霜!你不要再隨意幹預別人的命!否則,遲早有一天你會毀在這上麵的!”大風吹散了他的話,斷斷續續飄進冰霜的耳中,她甩脫他的手,頭也不回往弘農而去……
    魂魄附入如素的身體,因“高燒”而陷入昏迷多日的“如素”終於醒來,她的嘴唇因長時間的高燒而幹裂,就像久旱不雨的土地。
    “素小姐醒了!”侍奉的丫鬟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忙跑出去叫了人來。
    息飛揚捧著金魚來的時候,冰霜正靠在床頭就著丫鬟的手喝水,大夫來看過了,說既然人醒了就沒事之類的話,開了個方子就走了。
    “素兒素兒!你看,我給你釣了魚來!是金魚呢!”他把魚缸碰到冰霜的麵前,眉飛色舞地看著她,冰霜蒼白的嘴唇往後一咧,笑了笑道,“你怎麼去釣金魚啊!多危險啊,要是掉下去怎麼辦?”
    息飛揚捧得累了,把魚缸往邊上輕輕放下,坐到床沿上,撫了撫她的額頭,道:“你別瞎擔心了,我是男子漢,不會有事的!你呢?你好些了嗎?”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額頭,嘀咕道,“好像不燒了啊。”
    夜深了,天上繁星朵朵,地上卻隻有三兩燈火。
    白日的對話一直在耳邊晃蕩,冰霜心神不寧,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她躡手躡腳下了床,趁著守夜丫鬟不注意,一溜煙出了房門。
    隔壁就是息飛揚的房間,她化成青煙從窗戶而入,筆直落在床邊。飛揚睡得很沉,甚至還有輕微的鼾聲,“如素”昏迷了多少天,他就著急了多少天,好不容易她醒來,他也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冰霜的手指在他的臉龐上移動,緩緩勾勒著他的麵部輪廓,隨後指尖來到他的眼睛,她輕聲喟歎:“什麼時候你才能長大呢?這雙眼睛……”她閉上眼,俯身輕輕在他的眼皮上落下了一吻……
    同一片夜色,而在萬丈懸崖的腰間,卻是除了呼呼地風聲還是呼呼的風聲,偶爾會有望月的狼嚎,卻因為今日不是圓月十五而少得可憐。
    冰霜萬萬想不到懸崖下下七八丈的地方竟然有一處小小的平台,那平台不大,接住晚雩和項陵卻綽綽有餘,且平台上有很厚的一層枯萎的木葉,是長年累月從懸崖上的樹木上吹下來的。
    然雖然有平台接著,從七八丈高的地方摔下來,還是摔得他們頭昏眼花,膽汁都要摔出來了。
    待懸崖上隻剩下樹葉擦動的聲音後,晚雩才敢出聲,她叫了幾聲,卻不見項陵回答,心頭一陣發寒。
    “陵……”她輕拍著他的臉,但見他口中溢出了幾聲嗚咽,隨後就是血,枯葉被染上了一層猩紅,血流順著縫隙往下流去,留在表麵上的隻是那麼一點。晚雩隻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也不敢去動他,生怕傷到其他地方。
    許久之後,他渾渾噩噩醒了過來,眼睛微微睜開,極為虛弱地伸出手,卻出奇地力大,晚雩俯下身子貼近他的嘴唇。
    “回去……一定,要回長安。”他重複著這句話,本就不多的體力流失的更快了。
    晚雩忙不迭點頭,捂住他的嘴,“你別說了,我知道,我們一定能回去的!”她輕輕按了按他的肋骨,“疼嗎?”
    項陵麵色沒變,想來是沒有受傷了。她又按了其他的地方,都沒有斷骨。
    “陵,你哪裏覺得不舒服?”她為他順著氣,卻見他眼睛一眯一開,又要昏過去的樣子,忙擰了一下他的手臂,又問了一遍。
    痛感使得項陵清醒不少,他搖搖頭:“我的五髒六腑都受到重擊,怕是不行了……你爬上去,一定要回長安……一定……”
    剛才下落的時候,他護著她墊在了下麵,這一摔,大部分的重擊全砸在他的身上了,內傷本就沒有好,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晚雩抱住他,頭靠在他的胸膛上,終是忍不住哭了:“是你說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你敢死在這兒!我就敢抱著你跳下去!要死一起死!”
    她的威脅起了作用,項陵不再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突然笑了,蒼白的臉上浮起兩抹淡淡的紅暈,像是女孩子家的胭脂,他撫著晚雩的臉頰,笑了半天,肚子都快沒氣力了,才道:“真是……傻小雩……”
    他背靠著石壁上休息一會兒,氣順了不少,晚雩和他並肩坐著,直到天色完全黑下,複又說話:“第一次和你在這樣一個鬼地方看星星……你說,我們會不會死在這兒?”她側頭看了看他,項陵睜開眼睛,但笑不語,然交握的雙手,卻握得更加牢了。
    晚雩抬頭看了一眼崖頂,因天色黑的緣故,崖頂高的看不見,生還的機會也隨之小的幾乎看不見。
    天亮了,他們相互挨著坐了一夜,餓了一天一夜的肚子早就沒有饑餓的感覺了,晚雩站起來,望了一眼凹凸不齊的絕壁,眼前一亮。
    “我們隻有這個機會……”她蹲下身子,擦了擦他的臉,“趁著體力沒有完全流失,爬上去。陵,你撐得住嗎?”
    項陵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她,因為內傷,再加上長時間沒進食,他快撐不住了,眼皮子重的好像灌了鉛,難以撐開。
    晚雩心一橫,轉過身將他背在自己背上,項陵意識還在,他掙紮了幾下,卻被晚雩一句話喝住:“這種時刻,你就不要再磨磨蹭蹭的了!”說著,將他的兩隻手環住自己的脖子,“乖乖抓住我,我們爬上去!”
    項陵又笑了,聲音很輕,晚雩根本聽不到,他眼一閉,一顆淚滑下,落入了她的脖子。
    晚雩拿起龍淵劍往石壁上一插,將它結結實實地插進去,後又一腳踩在凸起上,一手抓著龍淵往上爬,石壁很陡,甚至有些內凹,要一個人承載兩個人的重量爬上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項陵一直沒有說話,他讓自己緊緊貼住她的背,盡量減輕她的負擔,兩顆心貼得極緊,近到隻要停下來就能聽見對方的。
    求生的意識越來越強盛,他清醒了過來,僅用一隻手抱住晚雩,另一隻手握住龍淵劍,狠狠插在山壁上,讓晚雩能借此往上爬。
    晚雩的手在發抖,每往上一分就抖得厲害一分,眼看崖頂觸手可及,她心頭突然一鬆,手上失去了氣力,腳下打滑,整個人失去重心,往下墜了去。
    腦海一片空白,她閉上眼睛準備接受死神的召喚,卻突然感覺手上一沉,下墜的速度驟減為零。
    “陵……”睜開眼睛,龍淵劍斜斜插在絕壁上,而劍柄上,是項陵的手,青筋突起,死死握住。
    他下唇因太過大力地咬住而破開,一滴血從嘴角落下,打在了晚雩的臉上。他的眼睛,閃著倔強,卻又顯得那麼無力。
    一刹那,她泄了氣。
    本就是應該死去的人,為什麼還要活著拖累活著的人呢?
    她借著重力掙了掙手,卻在滑落一分的時候被項陵發現,他怒道:“你要是脫手,我就和你一起跳下去!”
    是你說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現在想反悔麼?!
    他咬住下唇,激發出體內所有的潛能,一聲暴喝從口中發出,隨後晚雩隻覺得眼前一花,身體便呈現拋物線狀,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堪堪落在平地上。
    安全了!
    她狼狽不已地撐起身子回過頭去,但見項陵倒在地上,雙手雙腳攤成一個大字,麵朝藍天,肆無忌憚地咯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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