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納蘭青
    走到戲班，才想起自己連茶錢也忘了結算給沈老掌櫃，臉上羞紅，我想走回去，又想到君明定已經幫忙結算了，又停住腳步。
    左手拇指撫著那斷指，被人用菜刀生生砍斷過兩次的無名指如今已經沒了傷口，隻是燙壞的傷痕變得極其古怪醜陋。沒有打過麻醉針，沒有人幫著自己，除了慘叫就是慘叫。明明早已全然記不清有過這樣的痛楚……
    我揮開思緒，走到偏廳候三生換裝出來，偏廳一早滿了人，小廝婢女都奔走幹活，備茶藝的，備舞的，訓導的……這次商宴似乎很隆重啊，不過商宴是什麼啊？
    “喲，這不是洛生拾回來小跟班嗎？”
    謝曄看見我就走來調侃，我對他向來是能避則避，真怕他哪天會把我抓起來泄恨。
    “曄公子。”
    “徐子墨，你家公子呢？”
    “班主吩咐公子今晚唱主台。現下公子在準備。”
    “唱主台啊，今晚這麼多大老板，你可得看見你家公子勿要得罪人了。”謝曄低聲笑了笑，沒有看我，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式剛從後堂走出來的洛生。
    此時三生已換上一套青衣裝，妝容打扮正是鎖麟囊裏的薛湘靈，洛生上了妝，那是天下無人能相比的。
    “子墨，怎麼了？”洛生走近我，“看呆了？”
    “才、才沒有！剛才我和……”剛想說謝曄，卻不知他到了哪裏。
    “嗯？”
    “呃，公子你要首場便登台麼？”
    洛生理了理那發鬢，“今個兒得唱好，可是為了你我的花燈之約呢！”
    “公子莫要借我說辭，還不是因為公子你想逛花燈會!"洛生聞言笑了笑，捏了一下我的鼻子，逗得我臉紅，才讓我到前廳候著他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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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的日子久了，便知曉小廝是不可以擅自抬頭，得像小寶兒平日裏看著公子老板們地腳尖。於我這是極其不習慣的，但也值得忍耐。我低著頭從側門走進客廳。偷偷抬眼張望，客廳幾乎坐滿了人。
    好像都是些大老板，不少手都戴著三五隻金戒指，有些還帶著玉扳指，不由偷笑一聲，這些人暴發戶似的。
    忽地聽見人聲喧嘩，原來是有大客到場，我細細打量，那人青衣絲綢，目光犀利，毫不圓滑，卻又氣度不凡，想來定是個人物。
    “納蘭公子！”
    兩個身影立時迎了上去，一個癡肥，另一個……不正是那天欠抽說三生壞話的程某人？！
    “閩老板，程老板，納蘭青得兩位熱情相迎，心中歡喜，實為有幸。”那人拱手致意，一派笑的溫和臉上看不出絲毫商人的狡詐事故，這人若不是後台太硬就是演技太好。不過總比那個程某某好太多了。越發看那勢利缺德的程老板不順眼。
    “哪裏哪裏，誰人不知納蘭公子是如今淮河兩岸的大客商，能再次遇見公子也是我們的福氣啊！”
    嘖嘖，心想這姓程的馬屁拍的真不錯，正在那惡心，又聽程某人說到。
    “倒是不知這裏的下人都這麼不懂做事，你，過來！”
    我左右張看，這一看可不得了，怎麼剛才的人都不見了呢？還是曉得這兩大老板的厲害？心中一歎，隻能低下頭向他們走近，隻盼姓程的認不出我，我可不能給三生惹事啊。
    “還不給納蘭公子帶去上座！你好生伺候！呆頭呆腦的。”閩老板向我吼，我小心的小退一步，生怕他那口水噴到我臉上。
    “是。”我應到，張眼望去，見上座上留著三個空位，又不像我們現代在宴桌上寫上名牌，帶錯人了小廝怎生辦啊。還是帶路吧。剛抬腳，“啪”忽地一巴掌狠狠煽來，駭得我跌倒在地上，我捂著半邊已經有些腫脹的臉，看見那人嘴角銜著冷笑，定然是認出我來了。忽然心中恨得牙癢癢，怎麼那時候就沒有打到他。
    “好生不懂伺候，納蘭公子，這小廝笨手笨腳的，要不我喚另外一個來伺候你？”
    “多謝程大老板的美意，商宴入席已久，莫不要為了納蘭耽誤了今晚的彩頭。帶路吧。”說罷便示他的隨從扶我起來。
    “公子這邊請。”
    納蘭青點頭跟上，“安如，金創藥。”他隨從便從袖中遞過金創藥到我手中。我心中感激，對納蘭青和他的隨從低低道了聲："多謝。"納蘭青愣了一下，莫不是我臉被打腫了，笑起來很醜？
    我引他們到上座，上座的客人見到他紛紛起身寒暄敬茶，程閩二人也在其中，這其中的空座，果然是有留給他的吧，我剛想離開，納蘭青暗暗拉著我衣袖。
    “留下吧，難道你還想被程老板捉去？”
    原來……被看出來了……“那，那打擾了。”
    他聽了就繼續和那圍老板們寒暄，整個宴會會場吵雜浮誇，無非就是拉關係，無論以前跟李方正關係很好跟著他走親戚的時候還是現在都不習慣，我看著觥籌交錯，絲竹嫋嫋的宴廳有些心不在焉。
    “你叫什麼？”
    “啊，徐、徐子墨。”
    “哦？”納蘭青眼裏閃過一絲光亮，正想說什麼，戲台上便走出一人，衣衫奢華。
    “咳，今日有幸，得各位老板蒞臨今年我高某舉辦的商宴，高某一介小小京商會會長，將來要京都商業還要在座那麼多位老板多多提攜啊！高某今日特請來京中第一名伶，為大家上一出好戲！閑話不多說，來人，上菜！奏樂上戲！各位請！”那人說罷，敬起丫鬟為他遞上的酒水。便在眾人“幹”的聲音下台。
    “苦哇——”幕後洛生的一聲呼，樂曲緊跟起奏，洛生踏著碎步倒著走出，此處看去，竟有些看不真切，台上婦人哀戚叫喚“老娘親啊…大器兒…官人哪……”這一出場，台下便掌聲不斷。“頃刻間又來到另一個世界……”聲聲哀怨聲聲淒婉，這樣的一個婦人落魄至此依然美麗動人，舉手投足間皆是讓人不得不憐惜的淒美。
    連納蘭青也不由得歎道，“真不愧是京都第一名伶。”
    “那是，這世上怕是沒有比公子演的好的薛湘靈了。”
    我語氣中不由帶了幾分得意。確是沒比三生演的更好地青衣旦。
    “唔，哪唱曲的話，比之你又如何？”
    “子墨萬萬不能與公子相比。”
    “嗬，近日閑來便去雅玄居捧你的場。”繼後又是相對無話，納蘭看他的戲，我聽洛生的曲。他目光灼灼看向戲台，手指在酒桌上輕敲，上座的客人也識相地不出聲。一時間本應最為熱鬧的上座，卻極為安靜。這個人，相當有財勢呢。
    “子墨。”納蘭青輕聲淡淡打斷我的思緒。
    “在。”
    “明日為我引見日下沈掌櫃吧。”
    啊？
    “這……”
    “就這麼說定了。”
    他話一說完，便繼續聽戲了。那時候我就覺得我對這種和君明相似的有些耍賴的人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