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江湖恩怨
    泰豐製動西三車間第二排最南首放這一台十分破舊的老式CA61半自動普通車床，蘇幕遮專用，據說是整個泰豐製動最古老的兩台普通車床之一。另外一台在西二車間，胡一刀專用。
    ‘韻兒，你是我的眼。’蘇幕遮蓬頭垢麵的望著洛韻兒，沾滿油汙的老臉和洛韻兒那吹彈可破的麵頰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
    洛韻兒神色驚恐的望著蘇幕遮伸過來的右手，一雙烏黑的膠皮手套在她麵前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放鬆。’蘇幕遮的右手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尷尬的弧度，按下了車床的啟動開關，卻最終還是沒有落在洛韻兒的小臉上。
    一陣刺耳的轟鳴聲，幾十斤重的工件在三爪卡盤的帶動下飛快的旋轉起來，蘇幕遮收回心緒，緩緩閉上雙眼，一雙手無比輕巧的握住刀座轉輪，又無比輕巧的向左轉過一個刻度。
    ‘工件轉速300，刀具移動係數正常，’洛韻兒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專注，一雙眼在工件和刀具之間來回掃描，她被稱為西三車間裏的電子眼，小到一絲半絲的尺寸誤差都無法逃脫她的眼睛。
    在機械加工領域，因為工件尺寸大多是以絲來計量，這早已超脫了人類肉眼可辨的極限，所以測量外徑用的千分尺和內徑專用百分表是工件測量中必不可少的兩件工具。但是，洛韻兒的雙眼仿佛超越了這個極限。在泰豐倉庫中放著一架紅外線測量儀，通過放射出的紅外線可以直接讀出工件各部分的尺寸，但是，自從洛韻兒來到泰豐製動，那架價值三十多萬的紅外線測量儀便被無情的荒廢了。
    聽著洛韻兒報出的數據，蘇幕遮無比自信的將手中轉盤轉過三又五分之四圈，就像是江湖上的高手出刀，快，準，狠！
    ‘工件與刀具距離212絲，減慢進給，’洛韻兒一絲不苟的說道。
    蘇幕遮的雙手瞬間變幻速度，轉盤緩緩地轉動一格，又一格，在他毫厘不差的控製之下，刀尖平緩的向著工件靠近，車削第一步，對刀！
    ‘滋。。。’刀尖成功接觸工件表麵，瞬間迸射出大片的霧氣，那是切削液在高溫下蒸騰產生的，帶著一股讓人迷戀的氣味。蘇幕遮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自信滿滿的笑意。
    洛韻兒的雙眼透過迷霧緊緊地盯著飛速旋轉地工件：‘第一刀切削總量30絲，工件切削後總直徑124公分，切削餘量27絲，硬度。。。’
    她微微皺眉，工件一係列的數據中隻有硬度一條是她目前還不能完全掌握的，因為在毛培的鑄造過程中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故而造成同一個工件在不同的部位會出現相差不大卻足以影響整個加工過程的硬度差異。
    要想準確的讀出一個工件的硬度值，則必須綜合切削的聲音、車刀的顫動以及切痕出的光澤度等等許多方麵的表現，這需要常年工作經驗的積累，對於一個大學畢業剛剛半年的新手來說實在是太過勉強。
    蘇幕遮雖然閉著眼，卻依舊能真切的感受到洛韻兒猶豫不決的心情。
    ‘放鬆，’他說：‘你一定能做到！’
    ‘恩~’洛韻兒備受鼓勵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硬度167，繼續進刀！’
    林霞怒氣衝衝的轉過一片荒廢的柳樹園子，又怒氣衝衝的推開了西三車間的大門。
    ‘工件轉速280，275，281。。。浮動太大，放緩進給，’洛韻兒繼續說道：‘工件硬度增加，讓刀係數不太穩定。。。’
    ‘呀！’忽然，洛韻兒一聲驚呼：‘有砂坑，退刀！’
    名詞解釋：砂坑，毛培在鑄造過程中因為種種因素而出現的空洞。
    ‘啪！’是刀具碎裂的聲音，蘇幕遮睜眼，關閉電源，一臉苦笑的說道；‘大小姐，你先呀，在說讓退刀，是不是太晚了？’
    洛韻兒的臉色一陣潮紅，由於這突如其來的崩刀事故，工件表麵被留下一道醒目的印痕，廢了。。。
    ‘蘇幕遮！！’林霞的聲音忽然在整個車間內河東獅吼般響起，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蘇幕遮的車床近前，一臉悲憤的將手中二月份刀具使用記錄丟在蘇幕遮臉上：‘你怎麼解釋？’
    ‘我在做實驗，’蘇幕遮無奈的將卡盤上的工件取下，隨手扔在地上，幾十斤的鐵疙瘩立馬在水泥地麵上砸出一個刺目的大坑。
    ‘蘇幕遮！’韓超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股不可壓製的怒火和陽春三月本不該有的寒意。
    蘇幕遮的視線落在被丟棄一邊的工件上，旁邊是一雙油光程亮的老式皮鞋，他的視線漸漸上移，韓主任那拉的老長的麵容便出現在視線之內。
    ‘韓主任。。。’蘇幕遮立馬堆出一臉的諂笑。
    ‘你小子居然閉著眼睛幹活，不想要命了？’韓超亭對於自己這個師弟可以說是又愛又恨，他忽然感覺到牙根處一陣奇癢。
    尷尬的氣氛。
    蘇幕遮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洛韻兒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林霞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韓超亭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蘇幕遮在嗎，蘇幕遮，廠區大門口有人找你！’門衛張大爺的聲音遠遠傳來，蘇幕遮仿佛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應承著灰溜溜的逃出了西三車間的大門。
    ‘你們。。。幹什麼來的？’蘇幕遮隨風淩亂的站在廠區大門口，看著眼前不下二十人的隊伍，滿眼的紅毛黃毛看的他一陣眼暈。
    ‘不幹什麼，’人群中走出一個領頭模樣的少年，一邊打量著自己手中一尺多長的鋼管一邊悠然悠然的說道：‘聽說蘇大哥是習武世家，我王凱，想跟大哥交個朋友。’
    交什麼朋友？哪有拿著鋼管來交朋友的？
    ‘你們是來鬧事的！’張大爺氣的胡子都直了：‘剛才我看你們隻有兩個人，原來其他的都躲在了馬路對麵！’
    ‘死老頭子，眼神不好就別在那瞎嚷嚷！’王凱忽然揮著手中的鋼管向著張大爺的左腿狠狠砸去。
    ‘兄弟，’蘇幕遮忽然伸手，沾滿油汙的膠皮手套將冰冷的鋼管牢牢的接在手中：‘有話好說！’
    ‘你們給我等著！’張大爺一步一回頭的向著車間走去。
    ‘對，有話好說！’王凱微微一笑：‘聽說，大哥有個女朋友，張的甚是水靈。。。’
    蘇幕遮老臉一寒，道：‘兄弟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王凱一邊笑一邊招呼著身後的隊伍起哄：‘大家交個朋友。’
    ‘誰敢動我大哥！’正在此時，西三車間方向呼啦啦湧出十幾人，個個凶神惡煞的模樣，有的手中拿著毛培，有的拿著還沒加工好的製動軸，蘇幕遮向後望去，他看到自己的學徒陸子軒，這小子手中居然拿著十幾根焊條！
    ‘幹他丫的！’王凱身後的紅毛唯恐天下不亂般大聲吼道：‘兄弟們，幹他丫的！’
    幾十人瞬間亂作一團，甚至都沒來得及搞清什麼狀況，漫天的凶器便劈頭蓋臉的招呼過去。
    ‘兄弟們別衝動！’蘇幕遮縱然真的是身懷武藝，這種情況下也顯得有些無奈，他閃電般抽身奪過幾件凶器，但是兩方人馬仿佛是幾輩子的仇人，剛一見麵便打的不可開膠，耳邊僅是哇哇的怒吼聲。
    ‘誰敢動我大哥！！’又是一聲呼喝，廠區裏忽然傳來一陣突突的發動機的吼叫聲，蘇幕遮張大了嘴巴，看著自己的生死兄弟孫大頭開著一輛巍峨的鏟車劈波斬浪而來，洛韻兒和張大爺分別坐在鏟車的一側，夜裏的路燈為他們拖出一條長長的背影。
    ‘孫大頭，打架不帶用鏟車的！’蘇幕遮大聲的叫嚷著：‘你想壓死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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