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清，來往行人熙攘，喧囂熱鬧。街市店鋪絡繹開張迎客。
    這般市井影像，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旁人都道林公子為兄長，細致體貼待人寬厚。再瞧一旁閑逸的我，不禁搖頭輕歎。
    林雅玉淡笑寬慰：“我這兄弟，生來嬌貴。家中長輩曾又囑咐過叫我多擔待些。”而此刻的我，前麵一簍陳記吊瓜子，手捧書文一卷，兩耳不聞窗外事。
    就這樣，一挨便到了夜幕低垂時。
    夜風徐徐，林雅玉白衣寬展，收拾好攤子送我回家。
    同樣的道路，這夜格外漫長。
    “梵兒，你可喜歡如今的生活。我是指這個時代。”他眼神寂寂然看向燈火明滅的遠方。
    “喜歡與否，我都來到這裏。如果我不喜歡難道大人能將我送回去？”他扭頭看向我，我苦笑。
    “我該喚你一聲雅玉，還是尊您一聲閻羅王殿下？”穿慣小巷的風，將我絕望的聲音帶至遠方，不知它會散落到哪裏去。
    他壓抑而隱忍卻輕鬆的說：“還是叫雅玉吧。今日過去……”怕是再也聽不到。
    對，林雅玉。地獄十殿之五，閻羅王。
    柳梢扶晚風，繞指柔劃散當空深藍。
    “我不知你是如此聰慧之人。”
    “當日被我所救之人，也是殿下所幻人形吧。”我欲仰天長笑，唯有淚兩行，薄涼一片。
    “玉皇大帝屢次於我教誨，麵對鬼煞之詞過於心軟，私自將其放歸伸冤昭雪。顧從一殿貶至五殿。所以我為究其正誤，便去人間探看一二。然而，人世間的罪孽苦難好比忘川中魑魅魍魎蟲蛇腥風；貪婪，色欲，欺妄，利益……六道輪回，生死相續，無有止息，天命如此。而我的所作所為又有何意？當時我正在思索，不曾聽到車鳴，卻被你舍命所救。”他的聲音飄搖而迷茫。那一項背影清俊單薄，沉澱於蒼茫浩夜中說不清道不明的孤寂。冷風如刀，斬碎了什麼？
    我輕笑出聲“原來，我竟然做了冤死鬼。”
    他並未接話，隻是淡淡的繼續述說：“我記得你的魂魄出竅後並未發覺，隻是看到我笑顏瀲灩的說‘你沒有事啊。以後切記萬般小心，不可這樣心不在焉。’”
    “生前事，再說無益。不知閻羅殿下又何必再到人世，欺瞞我與胤禩。每日化妝做平民，洗手做羹？實在有違身份……”
    “我隻想看看，你生活的可好。”
    “難為殿下惦記。如今您也看到，我一切安好。”
    “恩……今兒正滿三十天，亦是我回歸冥界之時。”
    “實為幸事一件。倒是您被我看破真身，實為泄露天機。”
    “不礙。等今夜一過，一切如故。”
    當林雅玉帶著淡香的手輕輕摸過我的臉頰時，我不記得自己是否哭泣。卻隻記得，當日他滿臉愧疚無奈的看著我的魂魄苦笑。卻隻記得，七夕那日他在水氣氤氳中抬頭，對我與胤禩粲然輕笑。卻隻記得，他翩躚白衣上旖旎靈動的荷花繡紋……
    眉目如畫，不過雲煙。溫柔似水，不過虛幻。最終煙波一場空。
    若以離愛者，無憂亦無怖。
    ——“你是如何知道我真實身份的？”
    ——“那碗孟婆湯，我隻咽下半口，其餘吐在袖子中。孟婆念及你的囑咐，並未細查……一十二年過後，您該換個軀體再來。”
    ——“當你知道自己已死時，小臉淒白卻吐著舌頭嬉笑說：‘閻羅王大人，您行行好。我父母就托您照看。’我說你可以回去時，你說願以己身之軀替父母受盡業報之罪，隻盼他們來生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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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睜開雙眼時，看到胤禩焦灼的表情：“八哥，你怎麼來了？”
    他坐在我身邊，凝眉嗔怪道：“前幾日皇阿瑪差我辦公事，今兒來探望你，卻聽說你昏睡兩日，大夫也不知因何原因。我也剛進門不久，正巧你就醒了。”他探過身子，手覆上我的額頭，試過體溫笑說正常，又遞來一杯水來。
    我抬手接，一枚纖薄靡斷的柳葉打過一個旋兒緩緩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