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刀戟聲共絲竹沙啞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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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望月台。
     已經是傍晚時分,這深宮的庭院之中依舊傳來絲竹之聲,演奏的樂師似乎是分外的用了心,連曲子的音調都比平日裏高上了幾分。
     然而,從宮外吹來的西南風裏夾雜著細微到幾乎不可辨的血腥氣和廝殺聲,侍立在一邊的衛兵鼻尖上都已滲出了汗珠,抬眼卻望見依舊拈著金杯凝神看著台上起舞的貴妃的敬帝,隻是略掃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心中俱是忐忑不安。
     就連給敬帝倒著酒的太監,握著酒壺的手也是微微發抖,指節泛白,顯然是刻意的壓製了自己的情緒,卻也險些將酒灑在敬帝身上。
     敬帝隻是略側了臉掃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卻沒什麼大舉動,隻是捏著酒杯的手明顯多用了幾分力,滿溢的醇酒微微蕩漾著,些許灑落在麵前的案上。
     這宮裏,人人都知道城外正在打仗,而且禦林軍節節敗退,眼見就要撐不住了。敬帝卻勒令所有人瞞住了貴妃,寧願讓那些士兵獨自在城外拚命也要守著與她的誓約——
     待到七夕,月上中天,便向著那牽牛織女許下生生世世、永不分隔的誓言。
    
     是的,那個容姿傾國傾城的女子,她沒有封號,不是因為她出身低劣,並非名門,隻是因為,這宮裏,隻有她一個貴妃,甚至是,隻有這一個妃子,自然不需要名號什麼的加以區別。
     更何況,饒是翰林院裏那些滿腹詩書的學究,見了她亦不知道該用什麼字來形容她,所謂封號,反而是汙了她的姿色容顏。
     這話,是敬帝帶她進宮那一日說的……
     敬帝的風流是眾人皆知的,偶爾有了新歡自然是恩寵加身,但他的興趣短暫得很,來得快去的也快,初時誰也沒在意什麼,然而一個月之後,敬帝卻下令將宮中所有妃子俱遣散了,出家或是送回娘家,不顧那些女子粉麵垂淚、形容憔悴地拽著他的衣角求他不要這麼做,轉身揮袖時甚至還說了一句“從今以後,這宮裏,隻有朱砂一個妃子。”
     那時宮裏的女子望向那絕色女子時眼裏都滿是怨毒,然而她卻似乎是什麼都不在意似的,不施脂粉也不刻意打扮,隻是每日在小樓上坐著,目光幽幽地落在宮外的方向,望著重重殿宇之外,始終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然而,光是那樣楚楚動人的姿容,三分清麗,三分憔悴,三分惘然,眉心那一點朱砂卻透著一分嫵媚,將其餘眾妃子都比了下去,那些女子便都悻悻地離開了,宮裏自此便清淨了下來,再沒人為了爭寵尋死覓活的了。
     宮人們隻見敬帝每日下了朝便匆匆地趕去看她,卻從不留宿。雖然眾人心底大抵都有著疑惑,卻也沒人敢提起,在宮裏保命比什麼都重要,其餘與自身不相幹的事,避得越遠越好。
     一曲作罷,台上的女子甩袖折腰,光滑的絲綢堪堪落在敬帝麵前的木案上。收起了水袖,她隻是朝他盈盈一拜,然而笑意卻有幾分不自然,下意識的望向了東南方,她已經隱約猜到了些什麼,但是,敬帝不說,她不會逼他。
     “愛妃,天就要黑了,牽牛和織女,可算是要相會了呢。”敬帝笑笑,望著西邊的落日,猩紅得像是要滲出血來。
     白炎,你要殺,那便來吧,縱是舍了天下,朕也要完成那生生世世的誓言,她是我的,永遠都是!
     朱砂默默從台上走下,一姿一容,依舊是足以傾盡天下的美麗,然而,七年過去了,她畢竟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二八少女,多少明白了些眼前這個男子為了自己是舍棄了多少東西,那樣沉重的負罪感讓她竟無法再拿出當年那冷若冰霜的態度來。
     是漸漸的,被打動了麼?她不由垂首苦笑,一個失神卻險些從台階上摔下,然而驚呼還未發出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淡淡的龍涎香一絲一絲的鑽入鼻腔,在這早春天氣竟有了些暖融融的味道。
     淡淡朝他笑了笑,朱砂站穩了身子,還未曾說什麼,卻聽得層層宮牆之外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喚聲:“朱砂——朱砂——”
     朱砂的身軀不自覺地震了一震,後退了一步又倒在敬帝懷裏,臉色蒼白地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低眉輕聲的喚了一個名字“白炎……白炎……”
     “朱砂……”敬帝忽然沒來由地心慌,晃了晃神情有些恍惚的女子,沙啞著聲音喚她的名字。
     回過神來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氣,平穩了心緒,才回過頭望著敬帝,猶疑了許久才輕聲問道:“是他在攻城?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這個早已君臨天下近十載的男子瞳孔中卻驀地閃過了慌亂,手忙腳亂的緊緊抱住了身前的女子:“朱砂,我若是告訴了你,你會走麼?你定是舍了這一切都會跟著他去吧,那我怎麼辦呢?我如今隻有你了,隻有你了,不要走好麼?不要跟他走好麼?”
     耳側男子的聲音恍如囈語,而城外白炎聲嘶力竭的喊著她的名字,像是不可抗拒的召喚,幾乎讓她想要丟棄了這眼前的一切隨他而去。
     然而,或許是經年的記憶被敬帝的寵愛和關護漸漸侵蝕與消磨,腦海裏白炎的麵容反而變得不清晰起來。回溯著記憶而深陷其中的女子直至牙齒咬破了嘴唇才回過神來,幾乎是下意識的抱緊了麵前的男子,輕聲地允諾:“我不走,在這裏陪著你。”
     許久不說這樣柔情似水的話,她的言語略有些生硬,然而敬帝卻是歡喜地忍不住笑出聲來,將袖中藏的一枚印鑒塞到她手裏,如獲珍寶一般看著她,像是得到了喜歡的玩具的孩子一般。
     陰文刻的“願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和他手中的那枚,是一對。
     天還沒黑,而城外依舊傳來斷斷續續的呼喚聲,敬帝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輕輕的擁抱了一下眼前的女子:“我出去看看,你在這裏等我。”
     還未等朱砂答應,他便放開了她,大步朝宮門的方向走去。夕陽下他的衣衫上染著金色的光芒,有幾分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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