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一川煙雨盡平生,兩淚清行前塵夢。 第四章 劍池無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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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邊不歸,殘陽如血,薄霞在蒸騰的暖氣裏嫋嫋而生,朦朧似浸在水中。天地萬籟俱靜,僅晚風時斷時續地吹響,倒把僵持中的肅殺引散去。
這美景展昭自是看不見的。此刻他背倚香樟,盤腿而臥,一襲藍衫惹了塵埃,灰撲撲地掃在地麵。腿上架著三尺玄黑長劍,劍鞘黝亮毫無花紋,左右瞧著也沒什麼稀奇,大約還是初鑄的新劍。而展昭手扶膝頭,挺立脊柱,平日流光溢彩的星眸也闔著,額間平滑,薄唇微抿,因著閉眼模樣,眉梢都透出軟軟的鬆懈與柔和。
若不是睫羽輕顫,旁人遠遠瞧著,怕隻會心一笑,以為是舟車勞頓的少年劍客耐不住困意,在山清水秀間淺眠。
展昭麵上輕鬆,心神卻是一直緊繃。身後衣衫被汗打濕,內息仍舊不太穩定,幾縷漏網之魚在胸腔內橫衝直撞,便覺得有些氣悶。接連半月在這莫幹山徘徊,身後跟了一群甩不掉的尾巴,又踟躕不忍回德清給失了內力的歐陽春徒添麻煩,展昭本就未能好生歇息,加之心煩意亂時曾動過幾次手,現下愈加頭暈腦脹,疲憊難耐。
勉強沉下心來,深吸一口氣,屏神除雜,自丹田緩緩升起一股暖氣,由經脈引導發至四肢,漸漸身子便輕盈許多。展昭越發靜心,默念內功心法,讓內力從三焦經彙通運行三七二十一個小周天,額頭便隱約見了汗。
此時仍舊處在五人合圍的局麵下,展昭雖另行運功不得心有雜念,耳力依然敏銳,身體發膚繃緊了感受四周變化。先前選的位置,乍看之下似乎平常,然麵前開闊,或叢中或樹上的刺客若要動手,他勢必聽風辨位一清二楚。東南西北各角均佇立高大喬木,這方香樟,恰巧是占了暗器的死角。
惝恍中,香樟上似傳來細瑣的衣料摩挲聲,有人立在枝頭。展昭氣息一滯,微有些愣神,蹙了眉尖,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般光景,即便樵夫老農也察覺到不對,何況江湖中人。隻這人上了樹便斂了氣息,靜處觀望,不知是敵是友。
胡思亂想間,心法已練過一遍。展昭雖自母親年前逝世才出來闖蕩江湖,功夫是打小學了的,一身武藝更是以內功和輕功見長。半個時辰未過,便覺得渾身舒暢,神思清明。展昭長籲一口氣,睜開雙眼,黑芒點爍,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直是顧盼生輝,風華天成。
轉目望入黃昏下鏡湖,水波粼粼,淺金的琉璃顏色。方才還瞧不真切,如今不知自哪裏來,湖中心有一小小黑點逐漸清晰,原是一葉扁舟打漿遊蕩。小船上沒有艄公,隻坐了一位女子,身著殷紅織錦長紗裙,懷抱五弦琵琶,正埋首撥弄調弦。
展昭適才鬆開的劍眉又鎖起,心下加了戒備。
那女子瞧不見麵容,也不知年齡,憑那娉婷身段,窈窕玲瓏,倒似是一位嬌媚的南國佳人。輕撥幾下弦音正好,女子青絲垂落,手先打個起勢,糯軟的歌聲隨清麗的琵琶之音響起,唱的是溫庭筠的《南歌子詞二首》。
“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桃核終堪恨,裏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吳儂軟語繾綣撩人,直撩撥到人心最柔軟處,一下一下輕羽瘙癢,似自天邊湖心而來,又似情人貼近耳際情語呢喃。一聲一聲相思知否,訴盡衷腸,逼出通身惻隱彷徨和醉生夢死來。那嗓音琴音本不大,卻不知如何傳到岸這邊來,鑽入展昭耳中。
僅一瞬迷亂,展昭心中便暗叫不好,更是就著方才打坐的身型調理內息。既能跨湖傳來,這其間多少帶了深厚內力,怎可能僅是普通人家。更叫他駭然的是,若他所料不差,這女子使的是失傳已久的“媚天音”,倘若方才自己叫魔音攝住心魄,隻怕此時不知身在何處,平白把性命交在那纖纖素手中。
待平了心神再要聽,那女子卻一反旖旎歌聲,琵琶一轉,天地肅殺撲麵而來。
“金甲踏破斷腸崖,馬背闊斧執滄嘯。
怎奈回廊花滿處,相思不解江湖狂。
高歌一曲秦箏柱,縱酒豪飲罷未眠。
如煙往事俱忘卻,相逢一笑泯恩仇!”
這詞未見出處,在一女子歌喉中回轉,竟爆發一股江湖豪情。五指翻飛,軸轉弦急,仿佛鐵騎刀槍鳴響不絕,金戈鐵馬嘶聲蹄亂。山林葉草沙沙作音,陣陣大風如飛沙走石,引得眾鳥撲扇羽翼入天逃遠。
展昭不由墮入這嘹亮歌聲中,直覺一腔熱血便要噴薄而出,不能自已,欲要起身縱情高歌,仰天長嘯。半月來的鬱結及母親逝世的悲戚在一片狂放中消散,更是感到一切煩惱不過庸人自擾。
是了,自己涉入江湖,不也僅為心中信念,兩肋插刀,鋤強扶弱,爽性為人,何苦優柔寡斷躑躅不前!臨風望月,飲盡千杯,皆是我今生夙願,隻願天地尚寬,縱橫為道,心清自明,而快意為酒臥土蓋風,學太白白鹿青崖,學東坡芒鞋竹杖,怎能在此徒自畏懼,與宵小周旋,空等他人先發破綻!
心念急轉,眼前俱是豁然開朗,一派通透豪意,倒略去對那女子的疑慮。剛要拍身而起,耳畔敏銳聽聞樹上之人似也心有所動,悄然間忘了凝力屏息,身形晃動,便枝椏間葉片輕晃,一抹月白露出個邊角。
唇邊笑意加深,展昭淺雅俊逸麵上帶出分狡黠,仍目視前方,似自言自語,朗聲笑道:“有雲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不知兄台學鼠輩匿在此處,可也是在等老鼠知己?”
香樟上那人像是猝不及防間被噎住了,靜默不動,半晌才傳來清脆拍掌聲,不緩不急。一慵懶聲音戲謔道:“老鼠知己沒有,貓兒倒有一隻。”
展昭怔愣,狐疑地歪頭打量那月白衣角,抿了抿唇,又四下看看,心下疑惑更甚,沉吟不語。這少年也實在狂傲,隻是不知道他話中什麼意思,怎麼平白,又多了隻貓來?
周遭草木茂盛,五隻蒼蠅還在藏頭縮尾,附近哪來的貓……
還兀自陷入沉思,樹上少年卻連聲“貓兒”“貓兒”地喚,待展昭回過神來,僅聽的後半句揶揄:“哎哎,叫的便是你,東張西望的看什麼!嗬,瞧你一動不動呆坐半個時辰,白爺爺還道你莫不是大羅神仙下凡打坐,不料卻是隻呆貓。若要真和伽羅扯上幹係,頂多是隻貓妖罷了!”
展昭扶額,無奈苦笑,聽對方好端端地將他作貓,因著少年心性,不由竟覺得又好笑又好氣。抬首歎道:“展某又不是無名無姓,怎麼兄台盡……”
話未說完,香樟密處“嗤”的一聲,似是少年將隨身的扇展開,好不瀟灑地搖風,說得是頭頭是道理直氣壯:“嘿,這可可笑了!白爺爺又認不到你,怎知你有姓沒姓,瞅你跟隻貓似的……這不,氣了就瞪大眼睛,喚你貓兒不正合適!”
從未想到有人如此顛倒黑白,展昭無語,不禁以手背捂眼,暗道方才自己可有瞪大雙眸不。忽聞破風聲響,一細小物什自頭頂攜風襲來,來勢迅猛,不及細想,撩袍向側避開,俯身腳尖微挑,正踢上那物,右手淩空一抓,不過眨眼功夫已落入掌心。
不顧少年咋舌,展昭也不急於展掌細瞧,隻憑觸感摸著,便覺那物潤澤光滑,邊角圓潤,微涼沁心,約莫是塊玉玨,便又用指腹摩挲浮雕。按壓處有龍鱗片片,往上行便是龍頭,恰長吟張嘴,直衝蒼穹。心中電光石火,直覺熟悉。
默默打量,迷霧天光,入江湖以來諸事皆眼前掠過,已有一番計較。上方少年語氣未變,不帶歉意地嚷嚷:“抱歉抱歉,爺爺手滑了不是!”驀然語頓,像想到了什麼有趣的,滿口笑意,嘿嘿做聲,“這會兒,貓兒不都該四腳朝天揮爪的麼?要不,你伸個懶腰,再‘喵’一聲給爺爺聽聽!”
諒是展昭脾氣再好,溫潤如玉,任人在這胡言亂語悱惻自己,也是略有薄怒。雖知對方隻覺逗著自己好玩,語氣並不帶譏誚,展昭此時卻是真正眥瞠一雙貓眸,明亮清澈,竄起火焰。既聽得少年如此言語,居然怒極反笑,薄唇一勾,浮現個戲謔莞爾,頷首道:“如此甚好,展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落音,提劍縱氣,倏忽如離弦箭翎,仿佛有彈簧在足,瞬間呼嘯一聲拔地直沒入香樟葉間。展昭左掌猛拍劍鞘,隻聽“唰”一聲,寒芒閃過,龍吟虎嘯,右掌翻轉接過劍柄,挽個劍花向樹中少年刺去。
想來少年並未料到展昭不由分說便動手,仍一襲白衣在身,架腿斜倚在枝上,微眯鳳目,執了白扇悠閑搖著,一派風流。聽得風動,回首便瞪大了雙眼,卻不顯驚恐,眼神迷醉,竟是流轉迷茫欣慰,癡癡地望著展昭俊雅麵龐。
展昭心下一驚,焦急湧上,疾速刺去又收手不得,忙逼出一縷內力埋入劍中,震得它戰栗顫抖,嗡嗡鳴響。少年頓時眸光一閃,回複清明,趕忙躍身而起,將白扇在指尖滑轉架上劍刃,嘴上卻故作後怕:“嘖嘖,白爺爺不過叫你喵一聲,你倒好,怎就唰得拔劍呢!”
一麵說著,飛身向後,玉骨順勢在劍刃上向下劃去,擦出噼啪火星,如脂扇柄便刻出一道深痕。此時細瞧,原先並不稀罕的玄劍,竟劍身寒亮,薄而尖利,鐵麵雕刻出暈光圓片,似鱗甲龍身,倒是把奇兵。
少年疾呼一聲,急切收扇入懷,痛心大叫:“白爺爺三十兩的江南集錦白蕖玉扇!”手上再不敢含糊,抽劍出鞘,畫影凜冽迫人,空中畫出半月寒嬋,往玄麟迎去。鏗鏘數聲,雷霆電閃,二人已交手十招。
本自無風,細草過處卻隱隱傳來摩擦聲。展昭內心冷笑,心想這會兒等得便是你們熬不住。適才他是打好了算盤,借著與白衣少年纏鬥,沒入香樟,正是掩了身形,讓刺客五人堪堪亂了陣腳,逼他們跳出僵持,急奈動手。
這廂劍使得風生水起,橫劈斜刺,招招精妙不露破綻,氣勢大盛,削鐵如泥。白衣少年不知為何,眼光乍亮,唇角上揚,興致勃勃的模樣,越打越是狠辣不留情,倒是真的動起手來,累展昭也隻有凝聚心思,認真過招。
眼見少年嗬呼一句:“這招又如何!”矮身右腿下盤橫掃,待展昭躍起攀樹躲開,右掌翻轉,劍尖上挑,分刺九芒,均往展昭肋下而去。展昭隻覺眼前一花,九把畫影騰嘯揮斥逼近,不由詫異,知定是少年腕力過人,驟然刺出的劍影殘像,速度奇快,令人不知哪把是真。
展昭定神,爽性讚道“好”,指尖在玄麟劍身一彈,嗡響不絕,縱劍以萬馬奔騰之大氣帶風送前,不顧身軀劍光籠罩,直取少年雙眼。本是得手一擊,卻見少年似是摸透了他武功路數,瞧他送來,竟彎彎一笑,眸光璀璨,好不得意。
驚然間見九芒中白袖浮現,原方才隻是虛招,此時殘影中夾了掌風,已至胸前。展昭揮劍迎上,倒像是直往少年懷中撞去。
身形微動,掙脫不開,須臾已入白衣少年懷中。展昭劍尖下沉,擦過白袍,少年本也執劍興頭無意傷人,因而身前化掌去勢,如故人相見拍上展昭肩頭。兩人本無其他心思,然而直至溫熱軀體相觸,竟都不自覺呆愣,偏生湧出多少不自在和異樣。
一人暗歎笨貓不顧自己,瘦削風骨,又悄然覺得麵前胸膛暖意柔和卻不似女子軟弱,懷抱正好,不欲鬆手;一人尷尬之餘竟覺熟悉,緊繃神經都自鬆懈,生出無比倦怠,麵上未自知地浮上一層紅暈。
展昭怔忪片刻,驀然猛烈掙出,趔趄幾步,一下退開一尺。枝頭打鬥處空間尚小,他二人舞劍都有些施不開拳腳,何況餘尺。展昭這下退遠,不料一腳踩空,慌亂中也顧不得穩形,便直往樹下墜去。
耳際聽聞草叢中簌簌,眼角便瞥見黑衣閃現。展昭急蹙眉尖,眸露焦急,心中警鈴大作,口中大叫:“不好!”麵前卻猝然一方白袖滑過,後背一股大力托住,平穩溫熱掌心抵住後心,止了他墜勢。
未等展昭漆亮貓瞳望入鳳目的茫然消散,那白衣少年眸芒狡黠,衝他微微一笑,跋扈中帶上分胸有成竹。笑意不及加深,少年刹那神色一轉,暴喝道:“看招!”著力鼓袖,一枚圓潤黑曜石落入掌心,夾於二指,轉腕凝息,呼嘯一聲破風,往展昭眉心激射。
待得石子撲麵,展昭便覺腰身一緊,後背那手竟緊攬上來,壓他入懷。豈料收手過猛,展昭鼻梁猝不及防,重重撞上少年鎖骨,疼得兩人都“嘶”得倒抽一口涼氣。展昭強忍住鼻翼酸澀眼圈濕潤,耳際“嗖”得一聲,飛蝗石擦過絨毛略有小癢。不消須臾,身後便傳來“噗”的入身細響,五人中一人氣息便沒了分毫,大約是暈了。
因著疼痛,展昭揉著鼻梁,少年揉搓脖頸,皆未在意第二次懷抱的尷尬。
見展昭眸色轉過,隱含埋怨,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倒似貓兒薄怒揮抓,少年不自覺竟感到可愛非凡。正要偷笑,展昭似是有所察覺,又一道眸光射來,慌忙垂眼斂去笑意,肩頭卻仍在顫抖。少年到底還是為方才的驟然心虛,麵上展開訕訕。
展昭咬住下唇,霎時沉聲道:“看招!”也依樣畫葫蘆地抖動衣袖,勁風撲來。少年大驚抬眸,一支黑短袖箭凜然射向他發頂。偷眼看向身側藍衫少年,卻見他依舊謙謙莞爾,隻那唇角左看右看都攜著份不懷好意,隻得打碎牙齒和血吞,恨恨地老鼠跳腳,僅自向旁避開。
二丈開外樹梢,又一聲悶哼,便隻餘了三人內息。
那三名刺客見瞬間失了兩位同伴,且對方少年不過嬉戲打鬧,不由覺得駭然非凡,暗想江湖並未聽聞名號,不知這二人是何方神聖。念想間,也不願後發失招,三道黑影疾出,朝香樟樹冠飛去。
展昭似對少年怒意分毫未見,朝三影一笑,擊掌樹幹,腳登淩空,毫無借力便騰躍扭身,如燕扇九天,輕盈似鴻羽。左手將玄麟上拋,右掌聚力擊上劍把,猛虎咆哮,寒光過處,劍已射入一人肩頭,憑著去勢向後拖去,一鼓作氣釘上後方喬木。
一個翻身,展昭輕巧落在那人身側,見這刺客昏迷中疼痛呻吟,而肩頭劍刃沒入一尺,血流如注,便疾指點上他穴道,使其昏迷,猛然拔出玄麟,又為他點穴止血。
白衣少年仍在樹上,拍掌朗聲讚道:“好一個燕子飛!”展昭聞言卻是蹙眉,心墜深淵,對那少年多添一分狐疑。
雖曉玉玨乃是歐陽春刀飾,少年必是受歐陽春囑托前來尋己,但自己這身輕功完全是師門秘籍,即便連歐陽大俠也隻是稱讚,未知便是“燕子飛”,他又怎會知道!
也不多言,眼角瞥見另兩人回身,拔劍而來,展昭提劍道:“一人一個。”便閉嘴不欲再說,目光冷然瞅著刺客,袍角獵獵,足尖點地,一劍朝左側之人淩厲刺去,暗藏無數後招,渾厚有力也樸實無華,隻劍身周遭內息膨脹,大開大合,暗合乾坤。
少年搖首咕噥:“真是隻會支使人的貓。”身形卻不頓,施展“如影隨形”,另一刺客隻覺眼前一白,就見那少年已至身前,鳳目斜睨,嗤笑地打量他,不屑道:“哼,爺爺便好生陪你玩玩!”大駭下忙橫劍抵擋。
白衣少年說罷畫影長吟,奇招迭出,變化莫測,奧秘無方,籠罩刺客周身大穴,直取他要害。後勁綿綿如江河波濤,乘勢而上,且反擊自身,越打越是狠辣,竟招招是往死裏整。
展昭一個虛招引對方斜劈,已騰身躍過其身後,一掌拍上他後心魂門大穴,待他軟軟倒地,抽去他手心長劍,便回身往少年那兒看去。哪知少年翹了腿坐在那刺客背上,畫影早入了鞘,正被握在手上不緊不慢地敲打著昏迷了的刺客的腦袋。
此刻恰打了一個哈欠,百無聊賴地給刺客又拍了一巴掌。瞧著展昭收拾完了看來,少年鳳目翻天,嘟噥道:“慢吞吞的貓兒。”
展昭卻是驚異的,不由對這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目帶激賞,羞赧不已,直覺得自己心性太高,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又怎知道他畢竟心懷善念不欲傷人,便招招留了後路,自是易讓對方鑽了空子,而少年全然不顧,隻道是打完了收手,自然步步緊逼如索命。
適才二人都急於跳脫困境,忙於動手,哪兒來得工夫好生端詳另一少年的麵貌氣質。此方得了空,展昭便眉眼淺雅下來,溫文儒雅,細細打量白衣少年。但見他容顏細致,鳳目灼灼,流轉間天下都不能進其睥睨,紛繁眾生於他似如草芥,世俗紅塵禮法道義皆如糞土,唯江湖好酒才可長存,更是又讚又歎,羨慕連連。
走近身側,展昭挽個劍花,收劍回鞘,竟也不想學凡夫俗子抱拳禮讓,僅微微一笑,眼角柔和,貓眸星點,似欲乘風歸去,卓然魏挺道:“展昭。”
白衣少年仰頭,懶洋洋地瞧著他,似笑非笑,半晌才慵懶道:“白玉堂。”
這下算是認識了。兩人深深望入對方,皆覺江湖豪情快意,對飲知己不若如此,瞳芒乍亮斑駁,忽都哈哈仰天大笑,“啪”的一聲脆響,雙掌淩空互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