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彈劾案起引風波 第六十九章 成都往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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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初露,雙流縣入口小路上,秋雨綿綿,灑落一地,竹葉紛飛,秋寒料峭,牽起燕三娘一縷青絲,心神不寧之中,她開始後悔不該聽離歌笑的話在雙流縣入口等她,雖然雙流縣離成都府不過四十裏多路,但她仍覺得自己應該堅持留在他身邊。
賀小梅一身白衣早就染成了半灰色,他皺眉拍拍身上的塵土,百無聊賴看著遠處,他的身邊站著一身淺灰男裝短打的丁小月,也是同樣無精打采,幾夜沒睡的她現在隻想找個地方睡一覺,隻是漫天細雨將路口的小路淋的一片泥濘,她無奈半靠在馬上,嘴裏咬著一尾野草,長歎一聲望著滿天飄落的竹葉。丁小月的身後站著一臉憤怒的柴胡,昨夜他帶著保寧府的五百錦衣衛解決了長嶺峽的高建成之後,星夜趕往成都府,在半路就遇到了等候多時的賀小梅,兩個人商量了一會決定在入成都府的官路上等丁小月,沒想到這一等竟然整整等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兩人才見到丁小月騎著馬悠悠走來,她身後帶著的是從北鎮撫司帶來的一百緹騎。
“丁小月,從七霞山到成都府總共十幾裏路,你居然騎馬騎了四個時辰,你用爬的啊?”
丁小月長發倌在帽中,卷著袖子,眼睛彎彎,甜甜一笑:“各位兄台,不好意思,迷路,迷路了----”
賀小梅飛了個白眼,“不是吧,我看你本想溜回京城,但又害怕半路會遇到高建成的殘部,於是思前想後糾結良久才不情不願回成都府的吧,你那點小算盤腳趾頭想想都知道。”
丁小月大不是味,狡辯道:“哪有,都說了是迷路了,深更半夜迷路是很正常的----”
賀小梅冷笑一聲,“下次跑路的時候千萬別也迷路了---”
“小梅,”燕三娘一身紅衣,走到賀小梅身邊,一臉急切,說道:“你說歌笑會不會出事?從成都府到雙流縣隻要一個時辰,怎麼到現在還沒見人?”
賀小梅立刻換了個口氣,婉言安慰道:“三娘,你不要擔心,現在還早,恐怕還沒有出城,不用擔心歌哥,既然他讓我們在這裏等他自然有安排。”
燕三娘仍是心急如焚,走回前方路旁,四處張望,心裏總覺得忐忑不安。
丁小月看著燕三娘顯瘦背影,歎了口氣,湊在賀小梅身邊,低聲問道:“如憶去世很多年了吧----”
賀小梅想了想,點頭答道:“是啊,差不多六年了吧,怎麼了?”
丁小月搖搖頭,“你和離爺走的最近,他在湖廣平亂的時候有過多少女人?”
賀小梅猛的回頭,看著一臉白淨的丁小月,怒道:“你是個女孩子,怎麼問這些,知不知道什麼叫體統!”
丁小月有些吃驚,“問問怎麼啦,世道這麼亂,你裝純給誰看?”
賀小梅似乎覺得她說的有點道理,狡詰一笑,“一隻手呢---”
丁小月微微有些吃驚,想想之後,點點頭,“那還行,不是很多----”
賀小梅眼神一閃,接著說道:“一隻手呢是數不過來的----”
丁小月原本拿著水囊在喝水,一口噴在地上,轉過頭來奇道:“那怎麼最後一個都沒有帶回京城?”
賀小梅神色一黯,“平亂的時候天天死人,遇到的女人也大多都有些問題,最後走的走,死的死,散的散,歌哥對她們也不見的多用心,她們對歌哥也大多各懷心事,何況歌哥一心一意不娶妻,不納妾,不要孩子,天天刀頭舔血,滿手殺戮,誰會願意跟著他。”
丁小月歎了口氣,“也是,理解,那你呢,你怎麼也不娶個老婆?”
驟然聽到“娶老婆”這三個字,賀小梅頭皮忽的有些發麻,轉頭望著丁小月,“你今天怎麼忽然那麼多問題?”
丁小月沒有理會他,過了半晌,努努嘴,看著燕三娘的背影問道:“那你覺得離爺是真的喜歡她麼?”
賀小梅順著她的眼神,看著燕三娘的背影,一襲紅衣淡淡,搖頭說道:“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不過我覺得應該是喜歡的吧。”
丁小月接著問道:“那你覺得離爺會娶她嗎?”
賀小梅仍是搖搖頭,“那麼年不娶妻了,我覺得不會,你說呢?”
丁小月聳聳肩,淡淡說道:“我隻是不理解,離爺聰明一世,怎麼會喜歡這麼個女人。”
賀小梅哼了一聲,“離爺喜歡她,自有她值得喜歡的地方,再說了不喜歡她,難道喜歡你啊?”
丁小月回了個白眼,“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想到都會做噩夢,我小丁才不稀罕----”
賀小梅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把扯住丁小月衣袖,“小丁,我和你說的這些,你千萬不能去和燕三娘說,否則歌哥一怒之下殺了我,你也跑不了。”
丁小月一怒,甩開他的手,“你毛病,我有那麼無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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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爺來了----”柴胡忽然一聲大吼,嚇得丁小月往回一縮,怒道,“來就來了,你吼個屁啊。”
燕三娘心中一喜,步法靈動,飛身接應而去,很快就見到杜青身後負著離歌笑一路狂奔朝著雙流縣路口而來。
離歌笑一睜開眼睛就看見燕三娘眼神清澈,臉龐柔和,望著自己,勉強笑了笑,安慰道:“沒事,就快結束了。”
燕三娘看著他神情萎靡,心裏擔憂,和杜青一起攙扶著離歌笑坐在路邊,細雨連綿不斷,濺濕了所有人的衣衫。
不久,柴胡,賀小梅,丁小月,杜青齊齊圍了上來,看著離歌笑,忽然之間一片沉默。
離歌笑強打起精神,長長吸了口氣,努力說道:“廢話就不多說了,高建成殘留在七霞山的餘部渡過渭河繞過成都府,一路跟著我們來到了雙流縣,今天在這裏,我們要他們全部消滅。”
柴胡很興奮,大聲喝道:“離爺,有多少人,老子殺的他們全都找不著北。”
賀小梅忽然想到了什麼,驚道:“歌哥,你是故意做餌的,對不對?”
離歌笑嘴角一勾,“高建成人太多,如果全部進入長嶺峽,柴胡所帶的保寧府錦衣衛未必能成功消滅他們,反而可能會被擊潰。所以我利用渡口讓小丁燒毀船隻為了將高建成的隊伍分成了兩截,第一部分在長嶺峽消滅,而剩下的引他們來雙流縣,又讓你們在這裏等著,就是要將他們剩下的殘部全部消滅完。”
說道這裏,離歌笑頓了頓,抬起頭,看著柴胡,賀小梅,杜青,接著認真說道:“我說的消滅完,是指殺光,一個不留,聽明白沒有?”
燕三娘聽見這句話臉色微微有些發紫,想開口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離歌笑轉頭看了眼丁小月,“小丁,我已經進了成都府,我們之間的約定也算達成了,你可以留下,也可以回通縣,銀鉤賭坊從今天開始就是你丁家的了。”
燕三娘看著丁小月,覺得她似乎也有些遲疑,以為她和自己的顧慮是一樣的,想著等她先開口,過了片刻,丁小月忽然咬牙說道:“離爺,我小丁送佛送到西,不將你送上峨眉,我銀鉤賭坊不要了。”
離歌笑淺笑了一聲,“沒想到你小丁也講義氣的時候。”
丁小月哼了一聲,“義氣歸義氣,條件也得說清楚,一個人頭五十兩,少一文都不幹。”
燕三娘臉色煞白,扯著離歌笑的衣袖,“你們到底要殺多少人?”
離歌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順著她白淨的指尖,手指滑到食指的扳指之上,緩緩轉了個圈,一字一句說道:“不管多少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我先說清楚,回來之時,人必帶血,隻要我見到有人身上沒有受傷,直接砍了,聽明白了沒有。”
柴胡,賀小梅,杜青,丁小月四人躬身領命之後,翻身上了馬,燕三娘剛想跟上,卻被離歌笑伸手攔住了,“你別去,戰場不比江湖,你去了,幫不上忙隻會白白送死,他們見慣了血腥,讓他們去吧。”
燕三娘猛的轉身,看著一臉沉寂,望著遠方的離歌笑,一時之間隻覺得他如清潭池水,深不可測。
除了留幾十個錦衣衛留在離歌笑身邊保護周全,其餘的錦衣衛跟著他們四人,消失在了小路深處,這些年輕的背影,他們不是不怕死,他們不是不知道滿手血腥意味著什麼,他們有的也隻是各自的理想---
“為什麼要全部殺盡呢?”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眼前,燕三娘側身半跪在離歌笑身邊。
離歌笑看了她一眼,將她攬進懷裏,感覺到她全身微微緊繃,輕輕的捋順她的長發,幽幽說道:“因為今天不殺他們,明天他們就會來殺我,沒有任何僥幸。”
“歌笑---”燕三娘睜著眼睛,迷離的看著他,這是她不懂的一個世界,這是一個比她所認識的江湖更加殘酷的世界。
“三娘,這就是我的人生,沒有同情,沒有公平,隻是生或者死。”
“歌笑----”燕三娘有些驚恐,顫抖著聲音,“那你怕不怕?”
“三娘,小丁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才十歲,她怎麼會不怕死,但是她知道如果想活下去就必須不怕死,一旦怕死就活不下去。他們是我最珍貴的財富,最好的戰友,你愛我,就要學著愛他們。他們雖然習慣了殺戮,但不代表他們熱愛殺戮,要怪隻能怪生在一個亂世,要怪隻能怪我們心心念念的太平盛世遲遲不來。”
燕三娘抬起頭看著離歌笑,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陽光慢慢灑在離歌笑的身上,他神情安詳,仿佛今天就和從前每一天沒有任何區別,隻是很普通的一天。
那一場戰役從早晨一直打到了下午,四個時辰之後,有人來報,錦衣衛追及高建成餘部十餘裏,所有人全部負傷,而高建成的餘部則全部變成了屍體,堆積在成都府到雙流縣的官道之上,最後成都府的縣衙派人前來清理,整整花了三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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